第十章煮沸的血肉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联通走廊的木门像片肮脏的抹布一样扭曲、粉碎,随着一个身穿黑衣、手执漆黑长剑冲入房间的轻盈身影而四处飞溅。
圆角红木桌,一米多宽,五米多长;桌面上是精心擦拭过的玻璃,玻璃上摆着餐碟,碟子里盛放着人类的肢体、动物的肢体,——煮熟的、经过烧烤的、或是半熟的,嗞嗞的冒着热气;几具刀叉悬在半空,几具刀叉正在切割瓷盘里的肉,还有几具刀叉正在送进看不见的嘴里。
是的,那些透明的东西,它们正在进食。
飞溅的木屑漫延到那些透明生物的身体上,停滞,描绘出勉强称得上是人型的轮廓。
贞德猫腰,下蹲,然后像只猫一样跃起。环绕颈边的黑色短披风在跃动中飞扬。世界在一瞬间倒过来,——或者说是她倒了过来。在半空中,裁判官可以看到那些无形的东西丢下刀叉,挪动椅子,并试图离开座位。“恶心的东西,”贞德在心底冷笑一声。她的身体划出抛物线,带着全身的重量以及旋转产生的冲击力,猛地一脚剁在桌面的玻璃上。
——噼啪。
清脆的、刺耳的碎裂声。
一尘不染的玻璃在一瞬间之后发出震耳的巨响,乳白色的蛛网密布盘生,道道细碎的裂纹绽开,并在冲击力下向外迸射。
裁判官砸在木桌上,那层玻璃以她的脚底为中心粉碎开来,如巨石坠落湖泊扬起的水花一样飞溅。烛火反射在成千上万的晶莹碎片上,折射出危险而又绚丽的错乱回光。
锋利的玻璃碎片弹射在那些透明的东西上,有些则扎进它们的血肉里,同样,有些也划过裁判官的皮肤,带出鲜红色的血。
第一步,确认了这些东西的位置。
第二步,清理现场。
心跳声数到第三下,玻璃碎片仍在空中飞扬,她穿过尘埃和熟肉的热气,一剑刺出。噗哧一声,穿透其中一个透明人的胸腔,接着,剑刃猛地向上撩起,分开了它的脑袋。
那声音就像是划破了一张熟皮。
这柄两面开刃的长剑既长且薄,看上去不像是能劈开骨头。但它确实出乎意料的坚固,而且锋利。刀刃轻而易举的带走了目标的生命,并从像是眼睛和口腔的位置冒出股股黑烟,——燃烧的、焦臭的黑烟。它倒在地上,变成一具残破的尸体。
这黑烟让贞德想起很多不好的回忆。
过去在面对黑巫师时,——他们的武器附魔,可以在刺入肉体后让那些武器直接烧毁灵魂,而不是通过使肉体受到致命伤害的方式死去。
现在,——我却在用他们的附魔来毁灭敌人?贞德心想,这一幕实在是太不现实了,若非是玻璃划破皮肤带来的刺痛,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正在此刻,她看到墙壁一侧的弩机凭空抬起——被一个扎了两片碎玻璃的透明影子抬起。那东西蹲下来,瞄准,开火,弩机一响。一瞬间后,裁判官像只母猫一样伏下身体,四角弩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划破一小丝皮,钉在后面的墙壁上。
它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并继续上弩。
“去死吧——”
也不知到底是在骂谁,总之贞德就这么诅咒了一句,然后一剑投出。剑刃在半空划出冰冷的弧光,像是战车的轮辐,飞转着劈开那东西的胸腔。焦臭的黑烟团团涌出,——灵魂燃烧产生的黑烟,那东西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然后,她感到脚下的桌子微微震颤,一声野兽的低吼从身后发出。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她能猜出——那东西是特意等自己扔出长剑之后才扑来的。
当看不见的爪子划破空气时,她一脚踢起桌上的碟子和熟肉,滚烫的汤汁洒在那玩意脸上、胸膛上和手臂上。
一声低沉的嚎叫。
贞德将大半力量都交给自己的右手,死死捏住它毛绒绒的手腕,另一只手则迅速地伸出来,钳住它的脖子。下一个瞬间,她用力向下一拉,同时抬起膝盖猛地一撞,那东西柔软的脸颊就直接在坚硬的金属片上凹了下去。
她的左手仍然没有松开,只是把那个全身无力的身体猛地一甩,砸到一旁踩上桌子的几个透明影子上。
于此同时,裁判官已经借力跳到弩机那侧,轻盈的落在地上。她一手从无形的尸体中拔出长剑,刺在地上,另一只手扣紧弩机,瞄准——
等等......好像不需要了。
扎在那些透明的东西身上——并随着它们移动的玻璃碎片,都静止了。
她听到透明的‘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同时,她也听到,那些生物像是炽热的煎锅一样‘咝咝’的发出响声,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倒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上。
——它们被煮沸了,字面意思的‘煮沸’。
贞德闻到一股恶心的浓郁肉香味。很久以前,她看到过同样的东西,——不是指这些透明的生物,而是指这个法术。
无声、隐蔽、刻意消去了法术波动,直到完全发动之前都难以察觉。
“你用不着这么警戒,”萨塞尔踩着满地喀嚓喀嚓的玻璃碎片走了进来。贞德注意到,他的瞳孔有一瞬间是垂直竖起的,像是某种恶魔族裔,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黑巫师饶有兴趣地走向地上完全无形的生物尸体,顺带着提醒了她一句,“我是瞄准那些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的玩意施法的,没有把你也一起煮熟。”
没有回应。
裁判官沉默着站起身来,目视着黑巫师咝咝地吞下那些东西的灵魂,就像吸入一缕缕灰白色的雾气。
“你别告诉我,你的哪位朋友是被这个法术干掉的,——或者说你的导师?还是你的地下情人?”萨塞尔瞥了她一眼,“现在可没时间给你抒发感情。”
“用不着你啰嗦,而且我也没有地下情人。”贞德语气不快的回答他。
“我以前有一个很中意的女孩子,”他笑呵呵的说,“还没来得及发展一段美好的肉体关系,她就因为接触外神而发疯了。再后来,她把自己的皮扒掉跳进了实验室的酸液池里,说是要和伟大神明融为一体。”
“......这是冷笑话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
萨塞尔蹲在地上,他用剑刃砍下一段透明生物——被贞德砍死,而不是被他煮熟的那几只——的胳膊,随手揣在怀里。
这或许会是一种很好的实验材料,值得带回去进行分析。
他看了看贞德的眼睛,“如果你想缓解饥饿,那就找几个没沾上灰的熟食打包带走,尽快跟我离开这里。在房子的主人正式死亡之前,捉迷藏是不会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