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课上,叶钦唾骂同桌周封:“我就说你这烂招不行。”
周封挠头:“不应该啊,怡然收到早餐的时候可高兴了。”
叶钦拿手机百度,指给周封看:“这个yourss…s什么的,一般在正式的商业信函中使用,你还让我用lovely……可爱个屁啊,丢死人了。”
周封把卡片抽过来一看:“我靠,他绝壁是故意的,早餐明显是送给他的,他居然说你弄错人了?”
叶钦翻白眼:“废话,不然也不会用落款嘲讽我了。”
周封:“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
叶钦不知道,他看到那粉红色的纸袋就闹心,伸手拍拍斜前方在背单词的廖逸方:“班长,吃早饭。”
廖逸方转过来,推推眼镜:“我吃过了,把它给需要的同学吧。”随后满脸感动地说,“我就知道叶同学没有变,你还是我们可爱的小太阳。”
叶钦现在听不得“可爱”这个词,觉得是对他的侮辱,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假笑:“现在不是小太阳了,是雷暴雨。”
下午真的下雨了,体育课改为自习课。
班主任老孙在讲台上坐着,周封抱着手机躲在高高摞起的书后面,拉了个名叫“钦哥向前冲”的QQ群。
周封:【进群先改名啊,你们这帮傻逼两小时换一个网名,鬼知道谁是谁】
帆:【改了】
叶钦:【……】
周封:【改全名!别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阿钦忌讳!】
赵跃:【怎么了,出师不利?】
周封:【那学霸把早餐给退回来了,还留了句阴阳怪气的话,把阿钦气坏了】
刘扬帆:【上回我就说这招不行,你们非要试】
在叶钦下定决心整治程非池的当天,四个人就坐在一起开了个短会,讨论重点主要在如何整、怎样整才能让他吃到教训。
起初几人对叶钦突如其来的仇恨感到奇怪,真正的原因叶钦当然不能说,只好把自行车那事稍加改编,将自己美化成一个讲义气的英雄,突出了程非池的阴险狡诈,引起周封的强烈共鸣:“真他妈嚣张,我就说不能放过这个人,不让他尝点教训,他以后还会在咱们六中为非作歹!”
众人讨论半天,也没得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完美计划。他们连把程非池是同性恋的事写大字报贴学校橱窗里的损招都想到了,赵跃当即便说不行,既然六中肯收他,就代表校方对这件事并不在意,或者权衡之下觉得升学率比流言蜚语重要。当今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越来越高,据说今年同性婚姻法又将被提上国会议程,这事爆出去很有可能对他造不成任何打击。
“不如这样吧,”一直闷不吭声听他们讨论的刘扬帆突然出声,“他不是喜欢男人吗?找个人去勾搭他,玩弄他,然后把他甩了,这种心灵上的打击比外界的打击要有力多了吧。”
周封激情鼓掌,夸他不愧在大家族里勾心斗角长大,太会玩了。
众人找到新思路,又为实施计划的人选犯了愁。
“首先,这个人得是咱们自己人。”周封摸着下巴道。
刘扬帆歪着嘴笑:“还得长得漂亮。”
随后,众人的目光一致聚集在叶钦身上。
别的不说,至少“字如其人”这四个字在叶钦这里被推翻了个彻底。他长相肖母,眼大肤白,四肢纤细,小时候又娇气爱哭,经常被人当成女孩子,还在留下过在幼儿园扮演白雪公主的黑历史。懂事之后,为了将这段往事尘封,叶钦学着高年级的男生大摇大摆走路,扯着粗嗓门说话,谁说他漂亮可爱他就跟谁急,才慢慢变成现在这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少爷。
叶钦被他们看得发毛,瞪大眼睛凶巴巴道:“看我干嘛?”
赵跃弹了弹手上的烟:“找别人无论如何都存在风险,咱们自己有人,何苦去外面找呢?”
叶钦爆了句粗口:“靠!”
周封一琢磨,也觉得赵跃说的有道理:“我觉得可以啊,咱们阿钦长这么好看,那回在便利店,学霸不就被他的外表骗了,还找他作证吗?”
叶钦现在满脑子想着整程非池,也跟着思考了下,黑着脸说:“那就更不行了啊,我跟他梁子结得深,他哪能被我勾……勾搭上啊。”
刘扬帆老神在在:“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种关系,越是能激起男人的兴趣和征服欲。”
叶钦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征服个屁!”
赵跃安抚他:“换个角度想,是你征服他,挑战全校女生都做不成的事,多有成就感啊。”
总之人选就这么定下了,紧接着周封就给出了送爱心早餐的馊主意,如今这个计划以失败告终,拉群的目的就是为了商讨新方案。
周封:【阿帆那你说怎么办,你追小姑娘最有经验】
刘扬帆:【这会儿不是下雨了吗】
周封:【是啊,你让阿钦去送伞?】
叶钦:【滚蛋啊我可不送】
早餐都是用钱遣隔壁班的同学送的,让他亲自去送,还不如让他一头撞死算了。
赵跃:【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男脑筋?阿钦今天开车了吧,顺道送他回家啊】
叶钦欣然采纳了这个意见,横竖已经让程非池知道是他了,是时候露个脸表示表示了。
他把这次行动当做战场上的初次正面交锋,周封也跟着紧张兮兮,从书包里掏出发胶,对着叶钦的头发一通乱喷:“阿钦怀挺啊,咱们输人不输阵……”
叶钦啐道:“输你个头,哥哥我一出手就得赢到底。”
下午最后一节课,他跟孙怡然借来镜子和梳子,把头发都梳到脑后,又顶着冷空气把校服拉链扯开,潇洒地敞着怀,哆哆嗦嗦地出了校门。
理科一班放学最晚,学生从后门鱼贯而出的时候,雨还没停。程非池个子高,叶钦一眼就看到他推着车走出来,在人群中缓慢骑行。
银色轿跑停在自行车聚集的六中后门,不仅格格不入,还占去一半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几个女生好奇地往车窗里瞧,被猝然响起的喇叭声吓得尖叫着后退,叶钦降下车窗,扬着下巴用眼神斥退她们,仿佛在说“走开走开别挡着我看人”。
程非池骑车经过时,跑车缓缓起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或许因为天上下着雨,骑车的人着急回去,叶钦跟了半天,眼看就要拐进主干道,程非池连脑袋都没扭过来看一下。
“喂。”叶钦忍不住出声喊他,“上车,我送你回去。”
程非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用了,谢谢。”
说完便站起身来蹬车,闪电般飚了出去。
叶钦怀疑他根本就没看清自己英俊的脸和帅气的开车姿势,追上去提高嗓门道:“雨这么大,我送你呗,你的破……你的自行车可以放后备箱。”
程非池这回干脆没搭理,踩着他的破车毫不犹豫地拐上主路。
平时要是有人这么不识好歹,叶钦早就油门一踩自己走了。然而刘扬帆刚刚才提点过他,追求这种事,关键就是要让对方感受到诚意,而诚意就是细微之处见真章,无论男女,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坚持和恒心。
叶钦憋着一口气,不甘心地跟上。
这个时间段路况不好,程非池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从六中到玉林小区大路直通,他偏要拣小路走。叶钦开着车七拐八拐追得艰难,在驶入某条不熟悉的小路时,意外看到前方拉着警戒线,边上只留了供两人通过的小道。
交警冲他挥手示意他停车,见他面嫩还查了他的驾照,拿照片上刘海盖住额头的清秀少年跟驾驶座上梳着大背头的暴躁司机对比半天,严肃教育道:“拐弯过来的路口就有‘前方施工机动车绕行’的标志,开车一定要注意安全,年纪轻轻的别不惜命。”
刚才光顾着追人,根本没看见什么标志。人呢?早就看不见影子了。
又被程非池摆了一道,叶钦气不打一处来。
斗志与日俱增,办法却一天比一天少,程非池仿佛对他产生抗体,软硬不吃,早餐袋换成蓝色也还是被原样退回。有次叶钦看到卡片上多出来点什么,仔细一看,程非池居然帮他改了个错别字。
叶钦把那张卡撕得稀烂,撕完还不解恨,从赵跃手里夺过打火机,一片一片地烧,一不小心烧到手,又不好意思喊疼,憋得眼眶都红了,把打火机从窗户掷出去老远。
他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这边叶钦气得泪汪汪,那边周封打探消息回来,先干掉一罐可乐,随后伸展胳膊瘫倒在沙发上,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我可算知道学霸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了。”
秋日的午后,映在水泥地面上的树影缩短,细小的灰尘在洒满阳光的空气里漂浮。
临近下午一点,程非池放下书本前往食堂。他习惯错峰就餐,这个点不仅人少不用排队,菜钱有时候也会临时下调,省下的钱可以给妈妈买些补品,秋天最宜进补,她是爱操心的性格,最近因为带学生消瘦不少。
在食堂一楼常坐的位置,程非池遇上边吃饭边看书的魏嘉琪。魏嘉琪所在的初中部距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临近月考,学习时间紧张,他性格腼腆内向,学习上遇到困难第一个还是会想到自己的家教老师,也就是程非池。
魏嘉琪不是天资聪慧的类型,一道题经常要反复讲好几遍才能完全参透,但他刻苦好学,把考上好大学当做唯一的出路。程非池对他三番五次的打扰也没有不耐烦,趁中午吃饭时间讲两道题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讲完题把人送走,程非池才自己打饭吃。眼看还有20分钟食堂就关门了,他加快速度囫囵往嘴里扒饭。
今天的饭有点干,程非池仰头把一碗汤喝下肚,发现对面多了一个人。
此时的叶钦是羞耻的。
周封说这几天中午都有人看见程非池在食堂和一个小男生“幽会”,那小男生娘儿们唧唧、又瘦又矮,一阵风就把他刮倒似的。可程非池对他好得很,帮他打饭,给他讲题,脸上还带着笑,温柔得不得了,一堆女生看得眼红,恨不能跟那小男生互换身份。
“怡然还亲眼看见他给那小男生拧瓶盖呢。”周封嘲讽道,“他压根不怕别人知道他是个死基佬,也就那群女生瞎,捧他当什么校草。”
周封办事毛毛躁躁的不靠谱,他的话只能信五六分,可是现在除了信他,貌似没有其他办法。
叶钦垂眼打量自己,藕粉色毛衣,浅蓝牛仔裤,白色松糕鞋,要多娘有多娘。柔顺的刘海有些遮挡视线,他抬手轻拂两下,露出一片覆着薄汗的白皙额头。
刘扬帆的话犹在耳边:“啧,之前咱们都搞错方向了,男人嘛,都喜欢逞英雄,喜欢被人依赖的感觉,你就表现得柔弱一点,装得像个残废那就更好了。”
叶钦隐隐觉得这个理论哪里不太对,可惜他极度缺乏恋爱经验,把这套逻辑按在自己身上推理一遍,似乎没什么毛病。基佬也是男人,不应该区别对待。
于是他打扮成这样来到食堂,把手上的饮料放在餐桌上,推过去:“喝点水,别噎着。”
连说话都没敢大声。
叶钦平时的气势如虹完全仰仗于刻意拔高音量,吊着干巴巴的嗓子,自然会显得很凶。这会儿稍微压低,细细糯糯的嗓音把他自己都吓得一激灵。
程非池果然吃这套,没再无视他,看了一眼那瓶饮料,说:“我不渴,你喝吧。”
叶钦又扭扭捏捏地把水拿回来,抱在怀里正过来倒过去折腾一番,再次放回桌上,慢吞吞地推到对面的人跟前。
在程非池的目光注视下,叶钦脸上应景地飘起两朵红云。
他软着嗓子说:“我拧不开,你……帮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