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虎城将临时司令部选在了咸阳郊外的兵营之中,指挥部的帐篷里简陋至极,除了一部发报机一部电话机,就是桌子上铺就的一张作战地图,帐篷中间的炭火盆子噼啪烧的正旺,杨虎城捧着白瓷大碗大口大口喝着开水。
一阵热气扑面而來,吴孝良在冰面上停了半宿,此刻周身一片火热却是不舒服的难耐,董海滨气冲冲大马金刀走了过去,“大半夜的杨兄弟将兄弟们撂在冰面上喝西北风,也太不讲究了。”
董海滨和杨虎城彼此间多有接触,在西安时多有摩擦,但在私下里于对方的性格却颇为对路,所以他也不客气,直接指斥道出自己的不满,杨虎城也是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你自己要來的,又不是杨某人八抬大轿请你來,在冰面上晾晾你,也是出于谨慎,沒见着这几日接二连三的爆炸案么。”
杨虎城指了指脑袋,“杨某这脑袋还想多在这脖腔子上多待几年呢。”
董海滨毫不让步,针锋相对。
“咱们好歹也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你这么做是担心咱要拿炸弹來炸你不成,再说,就算董某肯,堂堂军事委员会执行委员也不肯啊。”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执行委员,在山东河南陕西只有一位,那就是兼任山东省政府主席吴孝良。
杨虎城吃了一惊,这才注意到跟在董海滨身后还有一位身穿呢子大衣,个子不高的军人,只是指挥部帐篷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一时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
“这,这,是……”
“虎城兄,孝良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虎城万万想不到吴孝良竟然亲身來到了自己的临时指挥部來,一时间瞠目结舌,半天才反应过來,将椅子搬上前请吴孝良坐,又急令身边的副官去端热水來。
虽然在暗中双方互有较劲,但吴孝良毕竟是三省最高的军政长官,而杨虎城又在人家麾下,见了面再强硬岂不是沒有脑子的傻子。
但也仅限于一番虚情假意的道歉与寒酸,吴孝良自认沒有时间和他啰嗦这些沒有营养的东西,直接开门见山,将此前三驾马车的计划当面提了出來,这可让杨虎城大吃一惊,他仔细的看着吴孝良想从其脸上看出此言是真是假,但最终也沒什么特殊的发现。
“钧座此言当真。”
吴孝良笑着点头,“眼下日寇大举进犯在即,国内仍旧乱纷纷一片,如果不团结起來一致对外,咱们离亡国也就不远了,这次來西安主要目的还是想见一见虎成兄,解一解虎成兄心里的疙瘩,咱们现在不分什么山东军东北军西北军,既然都在一个战壕里,就像董师长说的,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就不要分什么彼此,同甘共苦才是。”
吴孝良说的很细,也很诚恳,杨虎城虽然将信将疑,但也从其中感受到了一些诚意。
“唉,钧座有命但请吩咐,卑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眼下陕西不但有东北军和西北军,还有……”杨虎城指了指北面,提起來他就气不打一处來,如果不是反应及时,果断处置,一个师都被人家给策反了。
吴孝良笑道:“全国和解是大趋势,况且他们也答应了出席会议,只要半个月后大会圆满闭幕,全国各派系必须即时停火,否则全国皆可共讨之。”
“和解大会卑职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是这事能不能约束住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也不好说了,就算他们撕毁了协定互相攻伐,虽然有大会的约束,谁又能替天行道,主持公义呢。”
杨虎城将他的担忧竹筒倒豆子全都摆了出來,倒是有西北汉子的直率,这让吴孝良对他的好感多了不少,不过他虽然善于钻营,左右腾挪,但毕竟是大局观所限制,并沒有意识到,团结一致抗日在政治上的制高点,谁率先撕毁协定,谁就做了这众矢之的。
杨虎城忽然心中一动,突然问道:“钧座亲自來,是否有亲自会会他们的意思,如果有,卑职可以尽心安排。”
吴孝良摆摆手,至于是否亲自去见他们,这不再计划之中,原本是全权授权董海滨代为谈判,而谈判内容也只涉及到陕西南北停火的主要边界,其它事宜则只能在和解大会上谈。
“还有,抗日的前提必须统合全国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而整个西北都好像是话外之地,不在统辖之内,所以陇海线必须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而且这条铁路仅仅修到兰州也不够,要一路修去迪化,只要有了这条铁路,整个西北便会被紧紧攥在咱们手中。”
杨虎城倒吸一口冷气,要将陇海线从兰州一路修往迪化,这个计划可不简单,其中之阻力和打败日本人的难度应该不相上下。
“钧座,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西北马家盘踞在甘肃宁夏青海几十年,植根甚深,若想修这条铁路到迪化,恐怕绕不开他们。”
言下之意,这么做肯定会招致西北马家的激烈反对,如果想修铁路难免会激起大战,这与团结一致对外方针可是相抵触的。
“为国有利,便对他们有利,三马也沒有任何反对的理由,此事容后再议,眼下这肚子饿的很了,虎城兄你这有沒有酒肉拿上來垫垫肚子。”
杨虎城对吴孝良这种天真的想法不以为然,但也不再继续争执,他感觉如此大的工程也不是可能一蹴而就的,当即就叫副官准备酒肉吃食。
“钧座说哪里话,卑职这里别的东西沒有,吃食管够,羊肉汤羊肉泡馍要多少有多少……”
董海滨在冰面上冻了半宿,本來以为见了杨虎城后沒准会撕破脸,谁曾想竟然是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听杨虎城说起羊肉泡馍,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直叫。
“杨兄弟还不快将吃食拿出來,对,还有酒,这大半夜大冷天的,可得好好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