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二十七笑得诡异,却不料暮成雪一下猜中她心中所想:“小青同学,你别在那里幻想我是当朝李师师了!我对皇帝陛下没兴趣!”
呃……好吧。你对人家没兴趣,说不定别人对你有兴趣呢?
回到解语轩后,石飞白好几天都屁颠屁颠地跟在暮成雪身后,对进宫无果的事,又是道歉又是愧疚又是解释,惹得大家偷笑不已。
时间推移到开禧二年四月二十一日,这天发生的最大一件事,是梅沁的登门到访。
那个女子,从来都很会打扮自己,浓妆淡抹,皆尽相宜。
今次她穿枚红轻纱,少不了袖间一朵梅;而暮成雪则是天青色水云宽袖襦裙。
她二人本就一淡一艳,今天穿的衣服却是与其人相反地一艳一淡,偏偏全无违和感,果然美女就是美女,穿什么都是美的。
这两位武林中最美的女子对坐在风荷居中,初夏的风轻抚,浅绿深绿层层叠叠的荷叶摆动着,偶然传来一两句歌女的低吟,谁能想到这么美好的情景,二人谈的却是江湖对决、权谋度势的大事?
“我听说,暮姑娘最近会有大动作?”梅沁脸有病容,在寒暄转折了许久后终于切入正题。
而今天的暮成雪也少见的有耐心,居然忍住梅沁转了这么久。
青二十七猜想,她是将梅沁当成一个可以匹敌的人来看待,所以才还没有发火吧?
暮成雪眨了眨眼:“梅二姑娘消息很灵嘛!”
梅沁:“暮姑娘说笑了。你要做的不是小事,不可能瞒,你也没有刻意瞒,不是么?”
暮成雪:“瞒不住嘛,自然就不瞒了,瞒也没用。”
所有的前期动作都在进行,而相应的造势活动也已跟上,江湖间都知道解语轩下一步的安排,这本不是秘密。
“这本不是秘密。”暮成雪低头喝了一口荷叶茶,笑道:“不知梅二姑娘来问我这不是秘密的事,却是为何?”
梅沁亦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好香的茶。解语轩出产的东西,果然都是好的。”
暮成雪一笑,自傲从容:“不好的,做来何用?我的茶好天下皆知,可不到解语轩,你便喝不到,这就是解语轩的金字招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梅沁报之一笑:“独家虽好,不若用这金字招牌,让别的茶馆酒肆亦加盟分销,岂非所得更快更多?”
暮成雪轻轻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非是我不肯分别人一杯羹,乃是我这招牌若多人掺和,怕是变黑了再也描不金啊。”
梅沁:“暮姑娘多虑了。做生意的人,不外一个利字。有解语轩大好招牌来用,涂金还来不及,哪里会抹黑?”
暮成雪:“梅二姑娘深闺寂寞,不知世事与世人,向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共枕眠,明天各分飞。”
梅沁脸色微变,轻声道:“我人在深闺,却也知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心爱的人弃你如敝履,实是无可奈何。虽则心中挂念如昔,又能如何?”
暮成雪盯住梅沁的脸,半晌说道:“做生意,是要讲诚信的。如果一方不诚,那便无可继续。”
“我彭蠡湖此来可是一片诚心。”梅沁坚持道,“暮姑娘应该知道,我梅沁亦不只是一个人。”是的,梅沁及彭蠡湖,身后还有很多人。
然而暮成雪轻轻摇摇头:“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可以谈的了。”
她又把茶杯端起,微微笑道:“我呢,朋友不愁少,敌人不怕多。”说完,抿了一口茶水。
端茶,自然是送客的意思。
梅沁乖巧地站起身告辞,临行前不忘相告:“暮姑娘,生意场上无常胜之事。下回咱们再坐在一起谈生意,不知会是几时,亦不知那时情形如何了。”
暮成雪冷冷道:“等着瞧咯,老娘又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
好好送梅沁出门,待她走远,暮成雪拉开屏风,葱葱玉指直奔青二十七的脸:她二人在幕前对答,青二十七便隐身在屏风之后听。
见暮成雪指头一伸过来,青二十七忙道:“她是来试探你有没和别人合作的可能。”
见她脸色不愉,忙又道:“她是替汗青盟来问的。”
一个全新而有实力的敌人即将出现,汗青盟直到现在依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这有违常理。
看起来与汗青盟八百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彭蠡湖梅沁来此一问,是夜保住底线的一种做法。
能合作最好,合作一段,再以一贯的强势作风以大吃小;若被拒绝,被拒绝的是彭蠡湖,汗青盟也未在后进前失了先驱的面子。
不过,夜不知道青二十七人在解语轩,他与梅沁的同盟关系,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隐秘。
说到这些,青二十七突地心情一黯,想起了青十六,不,已经不是青十六已经不是她的青十六姐了。
江湖上传来的消息,青十六已经成为新任护盟者,回复本名,桑维梓。
不知道她是如何向夜解释青二十七的去向。
青二十七在夜的眼中,就算不是死人,怕也是个废人了吧?
“好了,又瞎想什么呢?”暮成雪是那样聪明的人,她及时地制止了青二十七更飘乎的思绪。
青二十七收回神,继续说道:“说明汗青盟真的很看得起解语轩。当然也代表我们要防他们给我们使绊子了。”
“你觉得汗青盟会从哪里下手?”
“汗青盟自诩公正、权威,自然会找我们的不公正与不权威处。同时渲染他们的绝对公正与权威。”
暮成雪满意地笑了:“游戏开场,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是的。她们为了这一天,都准备了许久。
梅沁否认知晓楚乐一的消息。
但她一定也不会知道,无论谁的手里,楚乐一过不了多久便会被迫现身。
做生意,没有绝对的一本万利,更多的是互利互惠,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再携手共进三步。
不知退,就不会有进。
青二十七亦暗自警惕,在她们弯弓蓄势、准备把箭射向敌人的同时,敌人想必也张开了一个大网,等她们自投罗网,再一并剿灭。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仿佛一个个碎片,只有将它们连起来,才能最终拼凑成一种生活。
人生即是如此,由无数的零件组成,慢慢组装,有时候你以为它已经成型,实际上只要一两个小部件脱出轨外、走偏了,就可能全然变了模样。
开禧二年四五月间,自大宋向金国宣战以来,取得了一些胜利,如在中线,江州都统制许进攻克新息县,光州忠义人孙成收复褒信县。
毕再遇的消息也时有传来。
在前线战报中,他是以“姿貌雄杰”,“武艺绝人,挽弓至二石七斗,背挽一石八斗,步射二石,马射一石五斗”、“出入阵中,万死莫敌”这样的字句存在的。
在一次拉锯战中,他真的用了青二十七说过的“羊腿计”。
而另一次战斗里,他引金人出战,且战且走,足有四次之多。待到日色已晚,则用香料煮豆丢在地上,再次引金兵出战,两军一交便佯败而走。
金人乘胜追逐,不想战斗了一天的战马却已饿坏了,闻到豆子的香气,俯首食豆,金人怎么用鞭赶都不走,于是毕再遇杀了个回马枪,杀得金军片甲不留。
许俊在他的军中,亦舍身杀敌,战功累累。
有一次毕再遇派他率敢死队夜半偷袭。他携带火种,潜伏于金营粮车之间,一把火烧了金军粮草,还顺手抓了金军二十余员将领,居功至伟。
这个勇猛的汉子,真希望他能与真正爱他惜他敬他重他的女子相度一生。
如此种种,都在青二十七的文字中鲜活,可是外人不会知道,青二十七与她文字中的他们,有超出文字的过往与情感。
开禧二年四月二十五日,青二十七在解语轩二楼的听风榭整理文字,伏案良久,方从文案中抬起头来,看向楼下的玲珑阁,天清云淡,暖风微勳,那里正热闹着。
从大宋各王府、各官员家中收集来的闺中绣品全都放在玲珑阁,主理此事的花千骨此时正叫人把那些绣品装裱好了排列起来,张眼望去,件件都是精品。
想来各位闺秀们为了在拍卖大会上出风头,没少在自己的绣品上下功夫。
本来嘛,说是募集资金、助战前线;但它终究也是能影响大宋闺秀榜排名的大活动!
谁的创意最好?谁的技艺最强?
何妨都比一上比,看到底谁比谁强!
何况,这活动有皇后娘娘的支持和韩太师夫人的主持!
宫中选秀在即,风闻皇后娘娘会悄悄知会皇帝陛下共赏绣艺,如果绣品出众、入得圣眼、贴了圣心,难说会有什么后续的事情发生。
退之来说,临安三少的母亲也都将到绣品竞拍会观礼,想那百合公主已然许嫁金国,虽因战事暂时搁置,但这三位公子的人生大事怎么也不可能着落在公主身上了,公主的退出就是吾等的机会……
再再不济,如此盛会,各府的公子们必将竞相追捧,到时候冷眼旁观、择佳为偶,也不失好事一桩。
总而言之,青二十七听暮成雪与花千骨、石飞白讨论此事细则时,是一路听一路笑,笑到暮成雪十分受不了地问她:“你笑啥?再笑啊!再笑啊!再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青二十七忙将嘴捂住,憋笑道:“暮成雪,你这哪里是绣品拍卖会,你明明是在搞相亲大会好不好!而且还是父母相亲大会。”
暮成雪杏目圆瞪:“我就是搞相亲大会怎么了?我就不信谁搞相亲大会搞得过我!什么闺秀榜……老娘要让这榜那榜的,全跟着解语轩的风向转!”
青二十七吐吐舌头,这女人连相亲大会都要做得如此霸气。
石飞白依然懒懒地趴着,不时地往嘴里放零食,这时不由一脸崇拜地道:“小暮小暮,不如你也弄个绣品来参拍。我一定出天价拍下!”
暮成雪飞了飞眉毛:“好大的口气。你现在还在我手里讨生活呢!你哪来的钱?”
石飞白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钱么,还不容易。”
青二十七笑道:“与其出钱不如出人。石飞白,不如你牺牲一下,男扮女装上场吧?”
话音刚落,石飞白凌厉的目光已追杀而至!
本以为他只手冻人掌寒气逼人,哪知这双眸冻人眼也如斯。
不想暮成雪却认真地思考起来:“小青你这点子有通!我看很可以把这个人捧成大宋第一美人!而且还横跨官府、武林、青楼三界……喂!”
说话间,暮成雪头上的翠玉步摇“叮”地一响,早被石飞白翻掌凝冰、削去半截。只听这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冷然道:“我不是女人!”
石飞白何止不是女人,他还是个真实的下得了狠手、忍得住骂名的人。
自半月前在解语轩中见到他,青二十七便试探地问了两声尼杰客、蝎美人等是否安好。
此二人当时在废人谷对青二十七颇好,又想到他二位欢喜冤家的种种好笑处,心中难免挂念。
然而石飞白却笑而不语。
再多问一句,他打了个哈哈道:“他们不是好人,我也不是好人。下次相见,说不定你恨他们恨得要死,又何必现在修好?”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阴暗,青二十七理解,但是做不到,也希望自己的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在险恶的江湖,这根本就是奢望。
所以,暮成雪不告诉她的事,她也就不再多问。
她最擅长的就是掩耳盗铃。
闲话不提,经过一番准备,闺中绣品支前竞拍会如期开场,参与其中的大宋闺秀们,大多原本就在各个榜上占有一席之位。
在这些女子中,有一个人特别引人注目。
前面说过,大宋闺秀榜上的闺秀在嫁出去之后自然下榜。
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有位佳丽曾嫁世家赵从流之子,不过短短三月之后,竟然声称休夫,一怒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