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境内大铁厂和小作坊几乎是日天日夜赶工锻造铁轨,不存在偷工减料和假冒伪劣,因为这是基本常识。
不按照通州出来的什么工程师要求打造的铁轨就算铺到铁路上最后也通不过验收,就算侥幸验收通过,这铁轨是要跑火车的,假冒伪劣?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孔宏宁通过孔家的势力拿到了一座铁厂所有生产的铁轨,正在兴建还没有投产的也拿下了一座,至于皇帝建议自己建铁厂,呵呵,玩不起也没精力和时间。
至于招募劳工,大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更不缺穷苦人,给他们三瓜两枣,再管一顿饭,这天底下愿意出苦力干活的人多了去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孔家招工的告示一出,农闲时节报名做工的百姓多到数不过来。
天子兴建大铁厂,修官道、开矿承包,制盐承包等等工程都对劳工的工钱进行限定,最低每月不能低于一两五,否则就会面临重罚!
但是民间自主造铁路招劳工,自然无需遵守这样的规定,资本家的嘴脸就是压榨,以最小的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才是资本的本色。
三千劳工如同忙忙碌碌的蚂蚁,夯实地基、铺垫木、运送铁轨、铺铁轨……
待遇则是每天中午一顿没有什么荤腥的饱饭,然后每月一两银子,就这他么还是因为五钱银子招不到人,八钱银子招人不够,最后才定下的价格。
如今的山东大地上随处可见都是劳工铺铁路的身影,劳动人民用他们辛勤的汗水为资本家铺设出了一段又一段的铁路。
不存在什么工伤甚至工亡,甚至于劳工自己都没把什么伤亡当回事,真要出了什么事,也只怪自己的命不好,有点良心的豪绅遇到这种事还能给点银子或者抚恤,至于丧良心的,谁他么管后面的事。
自己不当回事,资本家不当回事,官府自然也不会当回事,甚至于那些充斥于民间的天眼成员也不会当回事,民不举官不究嘛,习惯了就好。
朱厚炜在民间确实有爱民如子,一代圣君的好名声,可民间自己都不当回事的事自然也不可能传到他的耳朵里面,除非是大事!
大事出了!
出事的原因很简单,农民之所以称之为农民,是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务农,是耕作!
有农闲就有农忙,不过劳工当中失地农民不在少数,就算没失地的,家里面也就几块薄田罢了,所以农忙对于劳工而言,真正的影响不会太大,但是除了劳作之外还有祭!
祭祀!祭奠祖宗!这是华夏民族百姓的信仰!
而祭奠不仅仅只是缅怀先人,还包括念想,比如求个发财,比如保佑家人平安,保佑明年风调雨顺等等。
寄托的是百姓最朴素的念想!
清明祭奠,冬至祭祖祭天,又是一年冬至。
冬至本身就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没有厚实棉衣穿的劳工尽管干的是体力活,可依旧在瑟瑟寒风当中被冻的发抖,甚至不少都直接被冻伤。
到了冬至这一天,超过九成的劳工没上工地,几乎都窝在家里面准备祭祀,于是工程直接陷入停滞。
冬至过后,劳工们顶着寒风继续上工,然而因为昨日停工导致充当监工的家丁们被家主狠狠训斥了一顿,这股怒火如何发泄,自然发泄到了劳工的头上。
身为豪门家丁,往日里作威作福都是惯了的,因为劳工被训斥,导致冬至的赏钱都没拿到手,谁的心里面不是憋了一肚子的怒火!
于是家丁将怒火毫不客气的倾泻在了劳工身上,威胁不给月钱,还施之以鞭笞。
劳工逆来顺受也是惯了,被鞭子抽的满地打滚也不敢反抗,最后竟然被活活抽晕过去十七八个,其中六人在送回家后伤重而死!
旋即济南到曲阜这条线的铁路施工彻底停滞,因为劳工罢工了!
其实话说回来,劳工也没个罢工的概念,主要是因为打死了人加上监工威胁不给月钱,让劳工觉得没了指望,所以单纯的不想干了。
再接着被打死之人的家属抬尸体去了济宁府,状告衍圣公纵奴行凶……
济宁府不过是个小府,知府余时也就是从五品,他哪里敢缉拿衍圣公府的人到案,于是命衙役将家属给打了出去!
可怜小民根本不懂大明官制已经改革的事,只知道这种事就该找知县衙门,知县……本身就是衍圣公……
所以只能越级去济宁府,然而他们不知道现在的大明司法已经独立,知府衙门根本就不管司法事,百姓要告状可以去巡捕、检察院甚至是法院!
然而很显然余时根本懒得理这些小民,又或者官官相护也不想给巡检法三司的同僚找麻烦,所以直接哄走了事……
于是死者家属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抬棺直奔济南!
去济南倒不是想找济南官府为他们主持公道,而是想找军区!
如今大明的兵还没有那么深入人心,尽管一次大灾让百姓对于当兵的印象大有改观,可让他们彻底接受军人是人民子弟兵这种后世观念,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只可惜死者家属根本就没到济南,甚至刚从济宁回到曲阜,还没来得及启程就被豪绅马家的家仆给堵了个正着!
马家祖上也出个几个二三品大员,属于山东济南地界上一等一大豪绅士族,这次修建铁路,马家也是股东之一,铁路修建停滞,损失的可是银子,等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本打算花点小钱把事给办了,却没想到得知死者家属竟然去了济宁告状!
刁民竟然敢告士绅!
当真是反了天,于是被堵住的死者家属被一顿狠打,当场死了四个。
足足十条人命!
对于豪绅士族来说,这样的事说大不大,更何况还有衍圣公府做靠山,最多花点银子也就没事了,谁能想到这种事还是被天眼给报上去了!
于是直达圣听,天子震怒!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