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提出的问题让芮恩施沉默了半天,上一次总统大选威尔逊之所以能够轻易获胜,主要是由于共和党候选人塔夫脱和进步党候选人、前共和党人和前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竞争严重分散了本应投给共和党唯一候选人的选票。
但是今次共和党推出的总统候选人是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查尔斯·埃文斯·休斯,这位从1910年开始担任大法官的共和党人,在六年的司法生涯中,在最高法院从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一跃成为最主要的角色。
在他的努力下,最高法院一改过去自己是百万富翁御用工具的形象,成为了威尔逊改革的支持者。如果再加上之前他任纽约州州长时的光辉成就,在其任职期间纽约州的行政效率提到了最高。
对许多选民来说,在休斯和现任总统威尔逊之间做出选择是困难的,因为两人都有行政才能、高尚的品德和聪明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威尔逊总统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团结起来的共和党,这样势均力敌的总统选举,上一次出现于1876年。
芮恩施反复思考了数次也不能轻易断定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最终不得不摇着头对吴川说道:“我并不清楚今年的选举谁能获胜,但是我认为你应当祈祷威尔逊总统继续当选才对,这样美国和中国之间的许多合作项目才能延续下去。”
吴川并没有反驳对方,而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我当然是OTg2NTc=希望一切照旧的,毕竟我们和威尔逊总统所领导的美国政府已经建立起了相当亲密的关系,要是美国政府进行大换血的话,我们过去四年的努力也许就会毁于一旦。
但是威尔逊总统竞选办公室提出的竞选口号:他让我们远离了战争。老实说,这句口号让我很不安。虽然这句口号对于当下的总统竞选是有帮助的,但是我认为这句口号也许会破坏威尔逊总统继续当选后的职业生涯。”
芮恩施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这句竞选口号并没有问题,过去四年中总统确实避免了与德国或墨西哥之间的公开冲突。”
吴川马上接道:“是的,过去四年中威尔逊总统确实做到了,但是未来四年里威尔逊总统必然是要选择战争的。虽然威尔逊总统一直在暗示民众,美国应当拥有在挑衅后作出反击的权力,但是当下他的竞选口号依然有误导选民的意思。”
芮恩施很快就领悟了吴川的意思,他有些明悟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一旦我们加入了欧洲的大战,现在投票给威尔逊总统的选民会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不过,威尔逊总统也许只是希望调解交战双方的矛盾,从而停下这场摧毁欧洲文明的大战而已。”
对于芮恩施的场面话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吴川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附和道:“威尔逊总统对交战国提出的高尚愿望,我也是相当赞成的。不过现在的德国人都在战场上动用了新型的毒气弹了,公使先生您觉得交战双方还能听取威尔逊总统的提议吗?我以为,现在的交战双方已经不可能有这样的理智去思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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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恩施再次沉默了下去,过了数分钟才勉强的说道:“为了欧洲文明的不被毁灭,美国以加入战争的方式消灭战争,我相信美国民众应当会理解的。”
美国民众当然会理解,他们总不能看着自己借给协约国的贷款化为乌有,吴川心里默默的说着。不过他口中却如此说道:“为了保卫欧洲文明的不被毁灭,我也认为美国民众最终还是会支持威尔逊总统的决定的。
只是假如,我是假设这样一种可能性。美国参加了这场大战,也赢得了这场大战,但是战后的胜利国却把美国排除在了重建欧洲的决策之外,那么您还认为美国的民众会理解威尔逊总统的参战决定吗?”
芮恩施猛地坐直了身体,陡然色变的看着吴川说道:“这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大战之后,他们怎么能够…”
吴川缓缓的起身说道:“虽然这场大战让江浙湖汉北欧洲承受了莫大的伤亡,但是这种伤亡几乎都是陆地战造成的。月初结束的日德兰大海战,是两年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海上战争。
按照双方各自宣布的战果和损失:德国舰队99艘战舰对上了英国舰队151艘战舰,这场战争让英国舰队损失3艘战列巡洋舰、3艘装甲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共计11万吨;而德国舰队损失1艘前无畏舰、1艘战列巡洋舰、4艘轻巡洋舰和5艘鱼雷舰,共计6万吨。
公海舰队参战官兵45000名,伤亡比例%,英国舰队参战官兵60000名,伤亡比例%.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这场为期2日的大海战和双方在陆地上的交战相比,都是相当温柔的交战。
2月份西线爆发的凡尔登战役,已经延续了将近4个月,双方伤亡人数超过了50万,但是这场战役依然在继续。以公海舰队在这场战争中的表现,如果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立刻发起第二次作战,那么德国海军官兵的勇气将不足以支持他们再发起和日德兰海战同等规模的大战了。
也就是说,这场欧洲大战必将在陆上获得最终的结束,协约国各方或许将会因为这场大战耗尽一代年轻人,但是他们的海上力量并不会受到多少损失。
美国在这场大战之后将会成为西方综合实力第一的强国,但是美国的海上力量依然不能同英国的海上力量相比较,此外在太平洋的这边同样还有一个没有加入战争中去的海上强国。因此当欧洲大战结束之后,英国依然有足够的把握困住美国。
所以我以为,美国参战或许能够为自己取得一个获胜者的荣誉称号,但是未必能对战后的欧洲事务发表什么意见。”
芮恩施知道吴川说的不错,美国民众可以接受一个出尔反尔的总统,只要他能够为美国带来利益;但是美国民众决不能接受一个让美国持续付出却一无所得的总统,哪怕他是一个品格上完美无缺的圣人。
作为和威尔逊同处进步主义阵营的同志,芮恩施对于威尔逊对于这场大战的想法并非一无所知。在恰当的时间介入这场大战,从而提高美国在战后国际上的地位,然后凭借着这一功绩去推动国内的政治改革,这显然是有着极大成功可能的。
但是如果真的如吴川所言,威尔逊违背了自己的竞选口号让美国参加了战争,却又在战后为协约国所抛弃,就目前美国和交战双方的关系而言,美国只能也只会加入协约国一方作战,那么美国民众的怨恨肯定是要聚焦到威尔逊总统身上的。
威尔逊所推动的改革并不是威尔逊个人的意志,而是整个美国进步主义阵营的呼声,这场改革若是因为威尔逊个人的判断失误而被美国民众所抛弃,那么将会是整个美国进步主义者的失败。而下一次想要再让一个进步主义者登上美国总统的位置,天知道还要多少年。
芮恩施思考良久,方才看着吴川有所警惕的问道:“那么,吴。您究竟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吴川默默的看了芮恩施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这一场欧洲大战,事实上应当称之为世界大战更为合适。当然,不管用什么名词去修饰它,都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本质,这是一场帝国主义为了争夺世界而发动的不理智的战争。
我之所以要给这场战争下这样一个定义,并不是为了贬低在这场大战中死亡的数以百万计的各国军人和平民,我只是希望向公使先生您阐述这样一个事实而已。
当然,对于已经发生的战争我们除了结束它之外,并不能免除那些在战争中死去人员的家属们的痛苦,只有上帝和时间才能抚慰他们。
但是我认为,我们至少应当有所反思,从而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因此如何在战后建立起一个让各国保持和平的国际新秩序,就显得尤为重要。我相信这也应当是美国参加这场战争想要获得的,最好的回报。
作为一个处于半殖民地边缘的国家来说,中国同样希望能够在这个国际新秩序下获得完全的独立,和各国建立起平等友好的外交关系。不知公使先生以为,美国是否愿意和中国建立起这样的外交关系?”
芮恩施只是略一思考,就不假思索的回道:“当然,我们当然愿意在一个全新的国际秩序下和中国建立起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只是,我很知道,你所说的全新的国际秩序,究竟是什么样的?”
吴川思考了许久,方才慎重的说道:“我认为全新的国际秩序应当建立在以下三点基础之上:第一,公海航行的自由权力;第二,国家间的贸易平等原则;第三,建立在民族平等基础上的民族自决原则。”
芮恩施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除了最后一点外,其他两点和进步主义者的国际观点是一致的。他想了想说道:“对于您的提议,我个人是表示赞成的。但是关于战后国际秩序的讨论,现在还不是提出的时候,当前最重要的还是选举。不知,您对于威尔逊总统的这次竞选是否有什么建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