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的发来的电报,对于东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从7月份开始,日本的一些主流报纸就在外交部和海军的暗示下,对于南洋的地理、历史、文化和资源进行了不间断的报道,并有意识的把荷兰人描绘成了残暴的、压迫当地土著的殖民者,还借用了革命委员会去年对于荷兰殖民政府的一些报道。
不得不说,在给对手抹黑的技巧上,共和日报远比日本和欧美报纸要出色的多。中国去年因为纳土纳群岛和荷兰人发生了争执后,共和日报并没有直接攻击荷兰人在南洋的行动,而是先把比利时王国在刚果的残暴行动批判了一番。
揭露了比利时国王在刚果暴行的欧洲记者曾经说过:“对于不听话的黑人奴隶,工会会将其妻儿的手砍断作为警告,有指近1500万刚果人惨遭屠杀,所作所为与古罗马著名的暴君尼禄的残暴统治无异。”
这位记者拍摄下的那些被砍掉了手的刚果儿童的照片,无法满足橡胶采收配额的刚果父亲凝视其5岁女儿遭砍下的手和脚的照片,在欧洲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时候曾经激怒了欧美民众,现在则是激起了亚洲人民的愤怒。
然后在世界舆论的发酵中,共和日报直接把荷兰王国和比利时王国联系了起来,并指责荷兰人在南洋所做的一切和比利时王国在刚果的暴行并无差别,荷兰人抵达南洋的时候就是利用相似的手段灭绝香料群岛上的土人的。
如果共和日报直接翻出荷兰人过去对于南洋华人的屠杀事件的话OTg2NTc=,那么欧美各国恐怕并不会在意这些过去的历史,毕竟要是翻出历史来,欧美各国都有擦不干净的屁股,就连美国人不也有灭绝印第安人的种族屠杀事件记录么。
因此在大家都有着原罪的状况下,各国民众只会反感中国人翻旧账的行为,从而站在荷兰王国的一方。但是借助这起20世纪初最大的殖民地暴行,革命委员会成功的自己描述成了对抗荷兰残暴殖民者的正义使者,得到了包括美国人民在内的最大群众的同情。
于是在马辰发生了骚乱的消息传到了日本之后,日本报纸出奇的意见一致,日本固然要保护南婆罗洲侨民的安全,但也应当保护那些试图从荷兰人手中寻求独立的南洋土著民族。
在这样的舆论氛围下,日本内阁于9月5日的会议上很快就通过了出兵保护南婆罗洲侨民的决议。不过海军大臣也在会上提出,虽然日本海军此次出兵是在荷兰东印度群岛殖民政府的邀请下行动,但是他也提请首相注意国际舆论的风向,海军并不会帮助荷兰人镇压南婆罗洲土著的反抗行为,假如南婆罗洲土著确实遭到了不公正的对待,那么日本应当秉持正义,给予这些南婆罗洲土著一个公道。
在海军大臣和首相的一唱一和中,陆军大臣感受到了一种不一般的味道,因此他并没有直接回应海军大臣请求陆军做好接应准备的场面话。因为加藤海相认为平息南婆罗洲的骚乱不需要动员陆军大部队,只要动员横须贺镇守府下的海兵团就可以了。
1866年,海军省就制定了陆战队概则,这是师从英国海军,作为附属于军舰行动的登陆部队。因此日本海军士兵在海兵团入伍时不分兵科都会施以基本的陆战训练,军官将校到一般士兵对于陆战都有基本的概念和常识之后再根据需求进行分科教育,不过日本海军并不需要如英国海军那样负担对于庞大殖民地的治安作战任务,因此日本海军对陆战战术并不怎么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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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海相向陆军提一嘴,也是想要先确定此次南下作战的指挥权保留在海军手中。毕竟以陆军上下的脾气,海军让他们担任后备任务,只会彻底甩手不干涉,等在一旁看好戏而已。
只是加藤海相也没想到,他和首相之间的交流太过默契,让陆相生出了疑心。不过这也不能怪大岛陆相小心提防海军,毕竟担任宫内大臣的大山岩去年过世之后,接替大山的是亲近海军的松方正义元老,这就意味着海军已经可以绕开长州派直接同宫内发生联系了。
而失去了大山岩之后,长州派和宫内之间的关系反而有了一层隔阂。虽然掌握着枢密院的山县元老地位依旧不可动摇,但是已经不能如过去那样随意左右宫内的意见了。海军和陆军一样,同样拥有辅佐天皇的名分,如果再获得宫内的支持,那么海军未必不能把陆军在政治上边缘化。想一想海军学习的英国人,陆军不能不担心未来的日本会彻底走向一个海岛型的国家,这对于陆军来说是不利的。
9月5日的内阁会议结束之后,大岛陆相就同参谋次长田中义一少将进行了商议。9月6日,田中义一赶去椿山庄庭园拜会了山县有朋。
年届80的山县有朋虽然还有着清晰的思维江浙湖汉北,但已经不能和过去相比了,听完了田中义一的汇报之后,过了许久才缓缓向田中问道:“那么你和大岛陆相以为,海军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54岁的田中义一正处壮年,身处政治一线的他几乎没怎么思考便对着山县有朋回道:“我和大岛阁下商议之后以为,海军这是早有预谋,而不是什么突发事件。”
山县平静的问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
田中向着山县微微颔首回道:“海军这些吃洋面包的,做事从来都是优柔寡断,一件事总是计算了再计算,从来没有断然下定决心的时候,当初要不是他们坚持封锁旅顺港,反对强行进攻港口,陆军又怎么会遭到这么大的损失。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这次荷兰人不过邀请了一下,前方的海军军官就主动要求东京派出增援部队了,完全没有海军中事事先请示上官的作风,而海相居然也毫无意见的接受了下属的出兵主张,这可一点都不像海相的为人。
再加上这两个月来报纸上刊登南洋的消息也未免太多了些,还特意引用了去年革命委员会针对荷兰人的报道。因此我觉得,这是海军有预谋的行动,甚至于南婆罗洲的这场动乱到底真相为何,还真不好说。”
山县思考了许久后向田中问道:“如果这是海军有预谋的行动,那么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去应付?”
田中不假思索的说道:“当然是应该坚决反对。海军的行动不仅将会造成我国同盟友之间的冲突,更重要的是,一旦海军获得了南下的主导权,不仅将会大大的挤占陆军的资源,也会让陆军成为海军的附属,因此我们应当阻扰海军的行动,决不能让他们擅自挑起战争。”
山县有朋下意识的瞧了田中一眼,从对方口中听到“擅自挑起战争”之类的语句,他还真是觉得有些可笑了,毕竟陆军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不过这到底是长州派的黑料,他也无意自己揭自己的老底,因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阻扰海军?可我们拿什么去阻扰。现在强行去拦阻海军的行动的话,只会让国民以为陆军在连续失败之后变得怯懦了。一旦让国民在脑子里形成了这样对陆军的印象,那么国民日后还怎么认为,只有陆军才能守护这个国家?”
田中同样沉默了许久,方才接着说道:“可是不阻止,让海军获得了成功的话,陆军的处境也会变得很糟糕的。更何况,海军一旦南下,国内的资源必然也会随之转向南洋,那么我们再想要恢复大陆政策,恐怕就会变得很难了。”
山县再次抬了抬头,视线越过了田中的肩膀望向了外面的庭院,虽然此时不是山茶花的花期,但是庭院内的山茶花枝叶丰美,绿意盎然,依旧令人心旷神怡。
山县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了视线对着田中说道:“就像山茶花一样,哪怕不在花期也依然可以让人望而忘忧。海军有预谋的计划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国民记住陆军在此事件内的表现。
我们在大陆政策上已经碰了几次壁了,是时候让国民知道陆军并不是一支失去了勇气的常败之师,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挽回过去在国民心中留下的坏印象。
海军既然摆好了宴席,为什么不让我们陆军来招待呢?那样不管海军在这次事件中花了多大精力,国民只会记得,是我们陆军出兵保卫了南婆罗洲的侨民;也是我们陆军为帝国开拓了南婆罗洲的新土。”
田中义一还在思考山县的话语时,对方停顿了一下后又接着说道:“欧战打到今天,派往欧洲的那些青年将校们也差不多看出了一些门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今后国家之间的交战将会是倾尽一切力量去争取最后的胜利,失败者将会失去所有。
日本和中国相比终究还是太小了些,不仅资源远远不及,就连人口也远远不如。以革命委员会当前的发展势头,下一次双方开战时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恐怕未必能赢。
既然如此,先行南下为帝国增加一片拥有丰富资源的土地也不是什么坏事。成功了,将会大大的加强帝国的力量,从而为我们同中国之间的下一场交战奠定更多的胜算;失败了,也是海军无能,我相信英国盟友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抛弃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