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瑾文劝说了各位代表数次,但大多数人还是犹豫不决,不想站出来和上海都督府、江浙士绅官僚们为敌。他不得已只好威胁道:“如果各省代表连为革命烈士报仇都不敢出声,那么革命委员会只好退出联省会议,因为这场会议简直毫无意义。”
王正廷听后大为震惊,他已经在各位代表面前支持了耿瑾文,如果对方退出大会,那么接下来陈其美等人恐怕就要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了。没有了革命委员会在前方抵挡住同盟会中部总会的压力,本就四分五裂的湖北军政府可不会出面庇护他。
因此他只能横下一条心说道:“我湖北军政府也同革命委员会共进退,革命功臣为反革命分子所害,诸君却一言不发,岂不令人齿冷,这样的联省会议还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
随着王正廷的出声,湖南、浙江代表也立刻跟着表示要退出,一时间会议室内就慌乱了起来。虽然宣称要退出大会的不过只有三分之一省份的代表,但是却囊括了实力最强大的革命委员会、光复会和湖北军政府,剩下的不过是同盟会控制的省份和一些实力不强的省份。
眼看着联省会议要垮台,革命阵营要陷入分裂,林森不得不出面阻止道:“耿代表,当前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们骤然下这样的决定,要是搞错了岂不是伤了人心?咱们是不是先向上海发个电报询问陶参谋长遇害一事的由来,再回来讨论此事?眼下还是应该考虑大局为重,不能动不动就要退出大会啊。”
耿瑾文却毫不迟疑的反问道:“正是为了大局考虑,我们才应当果断处理此事。如果陶参谋长不是被混入上海都督府的反革命分子谋害的,难道是被陈其美都督下令杀害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革命委员会是绝不会同一个朝着革命同志下手的反革命政权联合的,那样的话上海都督府和北京的朝廷究竟有什么区别?”
林森一时语塞,李肇甫看了看会议室内的局势终于拍案而起道:“耿代表说的不错,为陶参谋长讨个公道是理所当然之事,要是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同志被杀鸡杀狗一样的杀死,连个喊冤的人都没有,我们还起来革什么命?我看大家就耿代表的议案进行表决吧,要是连这点公道都不能帮陶参谋长讨回来,大家干脆就散伙回家算了。”
林森瞧了一眼同盟会的代表们也是一脸不忿的神情,终于点头同意就耿瑾文的提议进行表决。虽然之前大家都对耿瑾文的提议犹豫不决,但是真到了投票的时候,却都选择了赞同,显然没有哪个代表愿意和这桩阴谋扯上关系的。
看到了投票结果之后,王正廷立刻说道:“程都督、黄克强、宋渔父等人都在上海,但是江浙联军的总司令徐绍桢还在江宁,我建议向各省通电谴责清廷及反革命分子暗杀革命志士陶骏保一事,可请徐绍桢联名。
另外,为陶骏保召开追悼会和安抚城内的镇江军,我们也需要这位联军总司令的支持。否则一旦消息传开,镇江军司令林述庆又不在,我担心镇江军会骚扰城中民众,坏了联军的声誉。”
不过很快就有代表说道:“徐绍桢之前和林述庆争夺联军总司令的位置闹的不大愉快,此时会为镇江军出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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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廷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倒是能够说服他,不过就是需要一点资金。之前攻下江宁,虽说缴获了府库内的白银,不过这笔钱可没落在徐绍桢手里。想要让他出面安抚江宁城内的联军,我们不筹出一笔款子恐怕是不成的。”
耿瑾文身边的姜文卿马上追问道:“要多少才能说动徐司令?”
王正廷看着他伸手张开五指道:“至少要5万大洋。”
姜文卿和耿瑾文小声交谈了几句后,便对着王正廷说道:“现在是六时,给我一个小时,我去筹备这笔款子。不过王代表你需要多少时间说服徐司令?我们需要尽快把电文发出去,否则等到上海那边先对陶骏保烈士的死亡作出了解释,那我们就麻烦了。”
王正廷咬了咬牙道:“如果你一个小时后真能筹到5万大洋,到时我就能让徐司令在电文上签名。”
耿瑾文马上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王代表去说服徐司令,姜代表去筹钱,我和林森代表拟定通电文稿,我还需要几位代表去筹备追悼会和联络城内的镇江军和浙军…”
于此同时,上海某处公馆内,程德全正拿着一张电报底稿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是:“南京联军各军长官公鉴:参谋陶骏保挟私阻挠,诡谋百出,军界共愤。其至大罪状:于将攻南京时,在镇江扣留械弹,贻误前敌;攻克南京后,冒攻揽权,几酿大变。近复混至沪上,广布谣言,煽惑人心。
兹经本都督拿获,于下午五时明正典刑,以肃军律,即以为贻误大局者戒。但恐宁垣(yuán)谣传失实,扰动军心,希即明白宣布,力图镇靖。如有羽党,一律宽免,勿究前衍。其美。”
放下了电报底稿后,强自镇静的程德全抬头望着坐在下手若无其事喝茶的陈其美说道:“英士既然已经有了确凿证据,为何不将陶参谋长送交军事法庭公审?
眼下既然你人都已经杀了,这事也没必要再找我商议什么,就照着你的说法通电就是了,也用不着我来签字了。”
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陈其美看上去文质彬彬,宛如一名文弱书生,但是对着程德全却丝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陶参谋毕竟是你们江苏都督府的人,既然你程都督现在在上海,我总要给你一个说法。既然我给了你一个说法,程都督你总要代表江苏都督府表明态度。
要是程都督你觉得英士我这人杀的不对,那么今晚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就给陶参谋抵命。要是你觉得我杀陶参谋是名正言顺的,那么就在电报上签个字,也给南京城内的联军一个说法。”
面对这位杨梅都督,程德全感到心力憔悴的很,他当然知道陶骏保死的冤枉,但他其实并不打算为其喊冤,因为他和陶骏保并不是一路人。
从江苏巡抚摇身一变为江苏都督,就说明程德全是个识时务的官僚,但是他对于革命也只限于清廷气数已尽,没兴趣为满清陪葬,只为了保境安民而已。
早在本年2月18日,张謇到苏州和他会晤之后,两人便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江苏立宪派士绅和程德全代表的江苏官僚形成了一个应对时局的政治集团。而张謇和同盟会之间的特殊关系,使得革命爆发之后,他这位驻节于苏州的江苏巡抚便倒向了革命。
因为这点香火关系,使得他先成为了苏州都督,接着又在联军攻克了南京之后被公推为了江苏都督。但是程德全手中没有军队,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主要还是靠着江苏官绅的支持和同盟会的帮助。
但是对于攻下了南京的江浙联军来说,程德全不过是林述庆和徐绍桢两人争夺江苏都督不下的妥协之举,虽然程德全进入了南京当上了江苏都督,但也没人理会这位都督的命令。所以程德全才会跑回上海,不愿在南京城内受气。
只是程德全虽然痛恨和自己争权夺利的林述庆、徐绍桢两人,可也不愿意和陈其美一起背这个黑锅。毕竟陈其美身后有上海都督府和同盟会支持,而他身后却只有一群手无寸铁的士绅官僚,这些人也说不上会支持他,张謇才是他们的领袖。
要不陈其美也不会不去骚扰张謇,反而跑来逼迫他签字通电了。只是程德全想把陈其美敷衍走,又岂是能够的。现在的他虽然挂着一个江苏都督的名头,但和陈其美这个上海都督相比,完全就是一个空头都督,陈其美的护兵此刻就在院子里,把他身边的仆役都赶跑了,显然是不带走他的签字就不肯罢休的架势。
程德全知道,自己也不过是和对方耗一耗时间,字么终归是要签的,否则他都怀疑自己还能不能离开上海了。看着程德全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陈其美不由笑了笑说道:“程都督你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干掉陶骏保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没有了陶骏保的支持,林述庆还拿什么掌握住镇江军?光复会要是掌握不了镇江军,你这江苏都督不才能实至名归?我替你做了最难的事,也不要你回报什么,只是让你签个字而已,真的要考虑这么久?马上可就要22点了,你真打算让我在这陪你坐上一整晚?”
程德全许久未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了陈其美递过来的钢笔预备往电报上签名。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护兵有些慌张的拿了一份电报走了进来,递给了陈其美。
看完了电报的陈其美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接着猛地一拍身边的茶几怒骂道:“徐绍桢真正混蛋。”
骂完了这一句后,陈其美掉头就走,连程德全签完字的电报都不要了。待到陈其美带着人离开了自己的公馆,程德全才拿起了陈其美丢在地上的那份电报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顿时展开了眉头,说了一声:“妙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