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姨娘没了?紫绸的脑子里出现片刻的空白,半晌没回过神,白妈妈急得推了一下她,她才反应过来,忙匆匆的进了里屋。
素颜已然坐起来了,秀眉紧锁,正在沉思,紫绸小心地走到床前,挽了纱帐问:“要去么?都卯时了,夫人那边是已经得了信,侯爷和世子爷都不在府里头……”
素颜没做声,那边陈妈妈也起来了,打了帘子进来,“还是要去的,这事怕不简单,大少奶奶要小心一些,过去后,尽量不要开口,只怕不久,宫里就会来了,世子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真急死人了。”
素颜起了身,紫绸服侍她梳洗,草草的挽了个髻在脑后,拿了根碧玉簪子定住算了事。
白妈妈在外头等着,见素颜出来,忙急急地说道:“大少奶奶,夫人听了消息,头痛得更厉害了,起了三次又倒了,侯爷和世子爷又不在,只能大少奶奶去主持大局了。”
素颜听得苦笑,就算侯夫人没病,这会子也不想管吧,这事情太大了,洪氏的身份太过复杂,连着宫里的两位大佬,只怕这回连皇后娘娘都会扯进来……这个责任,侯夫人不想担,她已经装了病,大可以继续装下去,就算有管家失职之责,也要小上很多……自己却是逃都逃不过的,起因就是洪氏与自己闹矛盾啊……
“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瞧着她身上也只是外伤,涂些药,休养一阵子就行了,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素颜垂下眼帘,掩去满腹的心思,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
“奴才也不知道,上午大少奶奶走了后,二夫人三夫人几个又好劝了她一回,夫人又着人将好送回了自己的院子,只说让世子爷回来再劝世子爷,宽了她的心,午间还送了饭去,听巧兰说,她还用了一碗鸡汤,吃了些饭菜,精神看着也好,到了半夜,突然巧兰就哭着来说,人没了,还是睡在床上好好的没的。”白妈妈的声音的些哆嗦,听那语气似是有些害怕。
“那先去看看吧,不会是自己没想开,又寻了死吧?”紫绸给素颜披上了厚锦披,素颜边走边问白妈妈。
“也不知道啊,她那个人,神神叨叨的,指不定也真的是自已寻了死呢。”白妈妈回道。
屋外风寒刺骨,紫绸在前头提着灯笼照路,园子里树影憧憧,阴风怪嚎,刮得树枝簌簌摇罢,如鬼魅乱飘,甚是碜人,陈妈妈紧紧扶住素颜,一路大声说话,帮素颜驱走着盘旋在空气中的恐惧。
素颜倒并不怕鬼,便是走在这阴风簌簌的黑暗当中,也并无惧色,她只是在担忧着即将到来的事情,会不会是一个陷井,一个正要引自己往下跳的阴谋漩涡?
洪氏和叶成绍的其他六个妾室都住在一个叫悠然居的园子里,因着在侯府后园子里,叶成绍平素就统一叫这个院子为后园。
听白妈妈说,里面有十几个小院落,一般都是二进,世子爷每个妾室都独自有自己的一个院子,单独住着,每个妾室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按规制定下,妾室的月例银子也没短过,吃食是大厨房每餐定时送的,说白了,叶成绍养的小三小三待遇都很不错,规格颇高。
天色太暗,素颜看不清园子里的布局,不过,行进中的小路蜿蜒曲折,沿途假山花石错落出现,看得出,这里条件很不错。
洪氏占的院子里悠然居中最大的,有三进,穿堂抱夏都齐全,院子里此时已是灯火通明,屋里传来呜呜的哭声,白妈妈率先走了进去。
一看那屋里已经乱作了一团,洪氏的两个丫头巧兰和巧慧两个正在争吵。
“死蹄子,贱货,让你好生护着姨娘,你竟然睡得像个死猪一样,如今姨娘没了,我看你如何回去跟老爷和夫人交待。”说话的正是巧慧,长得瘦长脸,虽然也清秀,那双眼睛却放着阴戾的光,正指着巧兰大骂。
“你怪我作甚,姨娘睡个觉也能没了吗?分明是你白日服侍她时没有用心,让她误食了什么,你看,姨娘既没有上吊,也没服毒,好好的人怎么会没了?”巧兰呜呜哭着回道。
素颜在门外听着便更是诧异,紫绸打了帘子让素颜进去,只见两个丫环一个坐在地上,另一个坐在榻上,边哭边骂,床上的纱帐被挽起,洪氏躺在床上,脸上的浮肿仍未散去,双眼紧闭,肤色黑青,素颜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当真半点气息也无,竟是死透了。
再看她的嘴角两边各流出一条暗黑色的血丝,已经凝固了,心中大震,看这样子,怕是被毒死的。
她又去揭洪氏身上的被子,扳开洪氏的头看两侧,脸侧耳后并未发现异常,又拿起洪氏的手,十根手指都细细观察着。
两个丫头还在哭,素颜几个进来了,也像没发现一般,只顾哭着,白妈妈便喝道:“哭什么?都好生站到一边去,洪姨娘没了,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那巧慧似是被骂醒,徒见素颜正在查看洪氏的尸首,突然便冲了上来,对着素颜一推道:“你得意了,安心了,如今人被你逼死了,你可以高枕无忧了,姨娘再也不能跟你抢世子爷了?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狠毒的女人,一个正室,非要逼着妾去死。”
紫绸听得大怒,上前去就将巧慧拖开,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洪氏死了关我家大少奶奶什么事?你再乱咬乱骂,拖出去打死。”
那巧慧像是疯磨了一般,见紫绸来拖她,便回手就去揪紫绸的衣服,骂道:“少狐假虎威了,你不过也是个贱丕,你主子狠毒手辣,逼死姨娘,你也是帮凶,还来惺惺作态,查看什么,看着就恶心。”
陈妈妈听得也是怒火灼烧,上前去啪的一耳光甩在了巧慧脸上,骂道:“你是疯魔了么?想给你姨娘陪丧也不在这一刻,大少奶奶分明就是来看姨娘死因的,你确在此胡闹,可是心虚,是你害了你主子?”
巧慧被这话气得两眼直冒绿水,挣扎着就要往素颜身上扑,素颜仍在看着洪氏的尸体,见那巧慧对自己污言污语了好一阵子,白妈妈是站在一旁,脸色复杂,却并不出声制止,也不管那扑将过来的巧慧,只是半挑了眉,静静地看着白妈妈。
白妈妈眼色微闪,这才大声道:“来人,将巧慧拖出去,大吵大闹的算什么,若不是看在你死了主子太过伤心的份上,定要乱棍打死。”
素颜听了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对白妈妈道:“报官吧。”
白妈妈听得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素颜,洪氏虽贵妾,但倒底是个妾,她死得蹊跷,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京城里头,哪个大户人家一年不死个把通房小妾的,谁都不会报官,只会自己在府里处置了,原因就是谁家也不敢将自家的事情让人公开查,就怕一查之下不止是一个死人的事,而是会将好些个见不得光的都抖落出来,这……怎么能报官?
“大少奶奶,不可啊。”白妈妈冲口道。
“不报官那妈妈说该怎么办?如今夫人重病在床,不能理事,姨娘死得又不明不白,而她们几个又莫明其妙的攀咬到我身上,我清清白白的人可受不得这个污辱,还是报官吧。”素颜哪里不知道这根本就不能报官的,只是侯夫人故意装病,将这种麻烦事推到自己头上,而如今侯爷也没在家,洪氏的死……很有问题,显然易见是个阴谋,自己如今被逼着理事,如若有半点处置不当,便会沾上一身的污水,怕是洗都洗不干净,不若逼了夫人出来,走一步看一步,步步为营,看那幕后之人穿是谁,又想要做什么?
何况,自己还什么都没做,洪氏的丫头就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那便更不对插手了。
白妈妈听得眉头紧蹙,眼中闪着一丝无奈,又劝道:“她们几个糊涂了,乱嚼舌根呢,老奴这就着人将她们关进柴房,大少奶奶还是先将姨娘的后事处理吧。”
素颜听了眼神冰冷凌厉地看向白妈妈,冷声道:“请妈妈着人来,将这屋子团团守住,巧慧和巧兰也不许离开此处半步,洪姨娘的尸体不许挪动,一切,等夫人病好,或者,侯爷回来再行处罢,洪姨娘乃贵妾,她因何而死,怎么死的,一定要查出结果了,我一个新嫁娘,不敢乱做决断。”
巧兰听完这话,倒觉得心中安定了些,恭敬地给素颜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少奶奶,奶奶这是法子好,谁是谁非总能查个结果,谁也不能污赖了谁,那害人的,也不能逃了出去。”说着,瞪了眼巧慧。
巧慧却是大骂道:“不过是假惺惺的作样子罢了,这可是在宁伯侯府,整个府里都是他们的人,她又是大少奶奶,谁还不是先护着她?就算查出了什么,也会销毁了,姨娘的死,最后便会不了了之,她就还是逍遥自在当她的大少奶奶。”
素颜听得终于忍不住,对紫绸道:“掌嘴十下,如此恶奴,自己没有服侍好主子,却将罪责往本少奶奶身上泼,你没半分证据便口口声声污我,我如今怀疑是你谋害了姨娘想嫁祸于我?”
紫绸早气得火冒三丈,听了素颜的话,立即上前,左右开弓,连打那巧慧十下,打得巧慧两腮立即红肿了起来。巧慧这才闭了嘴,只怒目瞪视着素颜。
素颜对陈妈妈和紫绸道:“回去。”
白妈妈听了愕然地看着素颜,素颜回了道对白妈妈道:“妈妈最后尽快使了人来,将此处围住,洪姨娘的尸体若再出了什么岔子,那便是妈妈的责任了。”
白妈妈听得心中一凛,忙吩咐下去,使了七八个婆子将洪氏的屋子把守住,连着屋里的丫头婆子们一律看好,不许乱动。
素颜带着陈妈妈和紫绸走出里屋,到了正堂,却见一个相貌冷艳的妇人正带了两个丫环立在正堂里,那妇人一身素净的软绸锦袄,梳着新月髻,头上只插了一根翡翠簪子,淡淡的立着,却给人一种清冷孤绝之感,她见素颜出来,走上前来行了一礼:
“妾身见过大少奶奶。”连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的清冷孤傲,虽是行礼,眼睛里却看不到半点恭敬之意,含着一股冰霜和不屑。
素颜点头抬手,淡淡的打量着这个自称为妾的冷傲女子,这里是悠然居,住的也不止是洪氏一个妾室,好早就知道会再遇到叶成绍的其他妾室。
只是这一位看着怎么也不像是给人作妾的,那神情倒是比大家闺秀还要傲气得多,也不知道这一位又有何种身份,难道又是太后娘娘赐下的?
白妈妈在一旁便介绍道:“大少奶奶,这是司徒姨娘。”
司徒?会是护国侯府的那个司徒吗?再看这司徒姨娘的眉眼,果然与司徒敏有几分相似……不可能吧,护国侯府的小姐会给叶成绍做妾?
她不禁问道:“你是护国侯府家的小姐?”
司徒姨娘听得眼神一厉,脸色闪过一丝痛色,冷声道:“下嫁与人为妾,出身何处,一点也不重要,如今司徒兰不过是个贱身,大少奶奶大可不必过问这些。”
那便是的了,看她这神情和这语气,甚是不满给叶成绍作妾,也不知当初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故事,或者,叶成绍真的浪行浪举,害了人家清白姑娘,姑娘不得不下嫁与他?可是,以护国侯府的家世,她又怎么会只是给他做妾呢?
不过,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洪氏的死,像块大石一样圧在素颜的心头,得尽快想法子脱开自己的干系才是,于是对司徒氏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外走。
司徒氏却是闪身拦在了素颜身前,扬起下巴道:“大少奶奶既然来了,自然是得给个说法了才能走,姨娘虽是贱身,但也是一条生命,绝没有白死的道理。”
这意思也是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洪氏?她要为洪氏出头?素颜不由微眯了眼,冷冷地看着司徒氏道:“那姨娘待要如何?”
“妾已着人通知洪妹妹家人,想来即刻就会到,请大少奶奶多多等待,便是洪妹妹自尽而死,也得让人父母见上一面,给个交待才是。”司徒镇静地拦在素颜身前道。
“我若不肯呢?”素颜气极,这司徒氏凭什么一副对待犯人的嘴脸对自己,她又算是哪根葱蒜,她哪只眼见看到自己对洪氏下手了?
“那大少奶奶可以自妾身身上踏过去,最多这屋里再死一个姨娘罢了。”司徒冷傲而决然地看着素颜道。
素颜听得一哂,转了头对白妈妈道:“想来妈以然看到了,这屋里怀疑本少奶奶的可不止一个人呢,本少奶奶也不屑与人分辨,请妈妈报官吧,妈妈若不去,那我便使人去报了就是。”
那司徒听得素颜说要报官,冷厉的眼神才缓了一些,却是更加复杂地看着素颜,那审视的神情,让素颜心中好生恼火,忍不住就轻蔑地瞪了她一眼,原是看着她与司徒敏有关系,给司徒敏几分面子,做那讥讽嘲笑之色,但这司徒氏也太自已以为是了些,那故作清高的样子,仿佛全世界就她一个人是清白之人一样。
白妈妈听得头皮发麻,也知再也推搪不得,忙对素颜道:“大少奶奶且稍待,老奴去报了夫人知晓。”
说着,便走了。
“司徒姨娘有什么想法,一会等官府之人来时,再细说吧。”素颜淡淡的自司徒氏身边绕过,看也不看她一眼。
司徒氏清冷的脸色终于闪过一丝尴尬,福了身道:“妾身方才出言不逊,请大少奶奶见谅。”
素颜听得诧异,似她这种自认清高的人也会给人颜道歉?不由回头看着司徒氏。
司徒氏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垂了头道:“大少奶奶容禀,妾身白天曾来看望过洪妹妹,她一直伤心在哭,说大少奶奶不容于她,非要将她送走,妾身也好劝过她一回,后来,她才好些了,但看她那样子,并非生了死意,又肯好生用饭用药,便更不可能自尽,但人却是莫明其妙的没了,妾身便生了疑心,妾身看洪妹妹像是中母,便问服侍的丫头,只说吃的都是寻常饭菜,并没有用过不干净的东西,这人死得太过蹊跷了,而她与大少奶奶才闹过一回,府中家事又由大少奶奶接管,妾身才会有此疑问。”
素颜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又肯低头伏小,心中也算消了些气,淡笑着对她道:“姨娘稍安勿燥,此事太大,你我都不是能够主事之人,等那能主事之人到了,自会有人查个明白的。”
司徒听了脸色微郝,点了头应是。
果然没多久,侯府人头带白色纱布,被白妈妈扶着进来了,素颜与司徒忙上前去见礼,侯夫人也不叫起,只是满脸怒容的径直走到了正堂椅子上坐下了。
紫颜自己直了身,静静的站在一旁。
侯夫人见了更是气,斥道:“我不过让你帮着管上一天家事,府里就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你这让我如何跟侯爷交待,如何向贵妃娘娘交待,又如何向太后娘娘交待?以前听人说,你是个克父克母的八字,我还不信,如今看来,那传言还真没有错呢,你就是个扫把星,一来就尽是祸事。”
素颜忍着怒火,抬眼冷厉地看着侯夫人,侯夫人果然又道:“出了事不知道如何处置也就罢了,竟然要去报官?你是不是侯府的人啊?你入了侯府的门,就该处处为侯府的利益名声考虑才是,不说好生查察洪氏死因,找出凶手,却要将侯府家事报与官府,公于世人眼中,你是存心要出侯府的丑,让侯爷和我在全京城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吧。”
她话音未落,那边二夫人,三夫人两个联袂而来,正好听到侯夫人斥责素颜的话,三夫人首先就不乐意了,怨责地看着素颜道:“侄媳莫怪嫂嫂说你,侯府可比不得小家小户,府里出了事,自然是要关起门来调角的,怎么能胡乱报官呢,你可还有几个姑子小叔都未成婚配呢,侯府名声坏了,那是会影响你弟弟妹妹的名声的。”
那话里话外便是说素颜是小家小户出身,见识短浅,不懂维护侯府名声。
素颜听了也不在意,却道:“如今长辈们都来了也好,我着实年轻不懂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心慌了,至于什么克父克母扫把星之类的,还请不要胡说,别到时,我真有那个本事,将哪个长辈给克死了,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是子虚乌有啊。”
侯夫人听她竟然诅咒自己,顿时气得倒仰,三夫人听了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侯夫人正没出发火,冲她便道:“老三家的,你这是幸灾乐祸吧,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倒了霉,你家也没好处得。”
三夫人被侯夫人骂得冒火,干瞪着侯夫人,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二夫人听了就皱眉道:“老三家的,大嫂说得是,如今是要大家一起想法子,怎么将这事抹平了才是。”
司徒一听二夫人这话就冷了脸,走出来也不行礼,冷傲地看着二夫人道:“二夫人,话可不能如此说,且不说洪妹妹身份何等贵重,就凭她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也不该如此草视,难道侯府就是那草菅人命的污浊之地吗?”
二夫人被司徒的话气得要死,但脸上却带着干笑道:“司徒姨娘这话说的,我说的抹平自然是好生找出洪氏的死因啊,我看,她是因着大少奶奶非要送走她,自己行服了药自尽了,她身边的几个丫头又没防备,人死了才知道,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不过就是她自己想不开罢了,大嫂也不必太劳神,好生换了衣服,递了牌子进宫去,向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陪礼请罪才是正经呢。”
素颜听得大怒,冷笑着问二夫人:“婶娘何时听我说过要送洪氏走了?婶子说话可得注意些,侄媳胆子小,身子又弱,可不经吓,洪氏白天在母亲屋里时,我可是说得明明白白了的,她是世子爷下令要送走的,我作为人妻,自然不能与相公唱反调,让她求母亲,母亲如何应下的,想来婶子您也听得清楚,若那样也算是逼迫于她,那逼她的可不止侄媳一人。”
侯夫人听素颜将她也扯上,更是气急,却也知道用这顶帽子压素颜是不行的,便道:“此事原就是洪氏自己无状冒犯了主母,不过被罚了几下就受不了气,自寻死路,她寻死也不止这一回了,好好守着都没守住,又寻了死,少不得,我硬着头皮去宫里请罪就是,素颜,你也有责任,天亮之后,也一并跟我去吧。”
素颜诧异的看着侯夫人,没想到她一下子如此通情理了,虽然很不想去宫里,却也知道,自己身为正室,对洪氏的事,是该有个交待,就算不主动去,宫里也会着人来叫她,便低了头应下了。
侯夫人便要起身走,司徒氏却突然跪了下来,拦住侯夫人:“夫人,洪家妹妹绝不是自尽而死,她是被人下毒杀死的。”
侯夫人听得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司徒氏一眼,喝道:“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回到自己院里去呆着,出来晃荡什么?”
司徒却是倔犟地跪在地上不肯走,犹自说道:“请夫人去查验洪妹妹的吃食,茶点,那里面一定有问题,府里来有忤作,也可以叫了来查验一番,也好给洪妹妹的父母亲人一个交待。”
侯夫人见她如此不懂事,一意蛮缠,不由大怒,正要喝斥,却听见外头一声嚎陶大哭,“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侯夫人楞住,不由看向白妈妈,白妈妈一头是汗,小声道:“司徒姨娘着了人去通知了洪氏家人,这会子怕是来了。”
果然,一个对中年夫妇如疾风一般地冲了进来,那妇人穿着一身半旧的衣服,打扮普通,一进门便向里屋冲去。
而那中年男人却是一脸哀怒地看着侯夫人,也不行礼,直直的问道:“谁,是谁害死了我女儿,是谁?”
那妇人一进去便哭得更凶了,整个后院都要被她的声音给抬起来,一时,周围的小院子里的灯全亮了,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往这小院里探头张望。
素颜见了便对白妈妈道:“妈妈得使了人去,将那些看热闹的全轰了才是。”
白妈妈听了忙吩咐了下去,才让那些围着的人散开了些。
侯夫人捧着自己头直皱眉,这一回,她是真的头痛了,对白妈妈道:“叫她别哭了,有话好好说。”
又对那中年男人道:“你且先坐下,事情才发生呢,原是你家姑娘不懂事,冲撞了大少奶奶,被世子责罚了,她便寻了死,你们也莫闹,侯府会好生抚恤,给她厚葬的。”
洪氏之父却是冷笑一声道:“侯夫人好大的口气,人死了就一句自尽便了结了么?我那女儿乃是太后娘娘所赐,又正青春年少,好日子才开始,怎么会自尽,分明是后院女人之间争宠嫉妒,下手害了我女儿,今天不给个说法,我们便闹到太后娘娘处,这天下,总有公道在的。你们莫想要以势压人。”
屋里洪氏之母洪陈氏听到中年男人的话便冲了出来,直接便低了头,向素颜撞了过来,素颜猝不及防,被她撞在了地上,她张开五指便往素颜身上撕,长长的指甲向素颜的颈脖抠去,素颜拼命的仰着头才躲过那抓向脸上的一击,反手便去推那洪陈氏。
陈妈妈和紫绸这才反应过来,忙去拖扯洪陈氏,那洪陈氏像是要拼命一般,陈妈妈两个费了老劲都没能将她拖开,她死死地揪住素颜的衣服,抓不到便用力捶打素颜,嘴里骂道:“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女儿,我今天要你偿命。”
素颜身子原就受了伤,那洪陈氏又有一股子蛮力,一时打得她骨肉生痛,侯夫人见她二人滚作一团,半晌才喝道:“来人,来人,将这疯婆子扯开。”
外面这才进来两个粗壮婆子,将洪陈氏拉开,而素颜已经被她弄得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很是狼狈,脖子上的伤痛火辣生痛,她又气又委屈,却是倔犟地起了身,镇定自若地理好头发,整理衣襟,对侯夫人道:
“夫人若是不报官,那便请府里的忤作前来验尸吧,就算洪家肯承认洪氏自尽身亡,儿媳也要查个明白,是自尽便是自尽,若是有人加害,那便要查出凶手来,怎么说都要还儿媳一个清白。”
侯夫人听得眉头紧皱,那洪陈氏没料到素颜被她撕打后还会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由怔住,也忘了辱骂了,定定地看着素颜,半晌后,又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就算你下了手,那些痕迹不也早被你抹了么?不要以为你是个正室,有侯府为你撑腰就行,今天非要你给我女儿抵命不可。”
说着,又要冲上来,两个粗使婆子死死地抓住她,她才没能动成,却是大哭大嚎,骂侯府杀人灭口,要连她也一起杀了云云。
素颜听得好生烦燥,这无知妇人根本就不是来为女儿伸冤讨公道的,分明就是来无理取闹嘛,不由对那两个婆子喝道:“拿东西,堵了她的嘴。”
那洪氏的父亲也觉得自家婆娘闹得不是事,就算要闹,也得等女儿死因查出来再说,如今难得侯府里有人主张查事,她却在此胡搅撒泼,真是半点分寸也不懂,看粗使婆子堵他婆娘的嘴,他也没拦,只是对侯夫道:
“大少奶奶说言极是,还请夫人当着小的面,将事情真相查出吧。”
侯夫人听了只得点头,素颜便对司徒氏道:“司徒姨娘即是口口声声说洪氏死得蹊跷,那便由你主持但案吧,你这身份最合适,我和夫人查,你会说我们偏坦动手脚,就算查出结果,也难以服众,而你与洪氏身份一样,兔死狐悲,同病相怜,想来你是真心为洪氏鸣不平的,你主持,洪家人,乃至贵妃和太后那便也能信服一些,只望你真能公正严明的查来就好。”
素颜一番话也说得尖锐无比,却又句句在理,司徒原就是不信侯夫人和素颜,本想着作个见证来主持公道,没想到素颜会提议让她来主持查验,脸一红,却是大大方方的应下了。
侯夫人头痛得直哼哼,她也没精力来查这事,也就没有反对,二夫人和三夫人只是看戏的,又如往常一样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司徒氏便着人去取来洪氏昨晚所吃的饭食,茶水,洪氏昨天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一小碗米饭,四个小菜都只用了一点,后堂正好还留下剩菜,一时忏作来了,便用了银针去查探饭菜,果然在洪氏所用的一碟肉炒鲜笋尖里,发现在毒,忤作验过后,说是砒礵。
洪氏之父立即眼露怨毒,愤恨地看着素颜和侯夫人。
侯夫人得知这结果也很震惊,不由看向素颜道:“儿媳,昨儿可是你在理事,这厨房里的饭菜全是你安排的,你对此事作何解释?”
素颜淡定地看着侯夫人道:“儿媳也不知,儿媳昨日只是分派了管事娘子一些大事,这些送给姨娘饭菜之事仍按往常惯例所作,至于菜里为何有毒,还得再查。”
洪氏之父听了冷笑道:“分明就是你使人下毒,你被我女儿冒儿,害得你失了面子,还被夫人打了一顿,此事闹理全城都知晓,便怀恨在心,暗动手却,害死我女儿。”
素颜懒得理他,对司徒道:“你们平素的饭食可是厨房里的人统一送来的?还是你们自己使人去提?你们几个所用的饭食有差别吗?”
司徒垂了头想了一想回道:“我们几个饭菜基本一样,昨日我也用过这一道菜,我用了无事啊,难道……”
素颜又道:“将厨房里分派饭食的人叫来。”
一时那厨娘很快就来了,素颜又问:“可是你在洪姨娘饭菜里下毒的?”
那厨房四十多岁上下,一身横肉,听得这话吓得脚一软,跪下来,大呼冤枉。
素颜便问她:“几位姨娘的饭菜你们可曾分开,是如何派送的?”
那厨娘道:“姨娘们的饭菜都是做的一样的,没分区别,除非姨娘自己想加菜什么的,就递了单子来重新做,平素几份菜都是做好放在一种食盒里拿走,各房之人来了又是随意提的,奴婢哪里知道洪姨娘要吃哪一盒,就算想害她,也不好下手啊。”
司徒氏也听出其实道道来,立即又问那厨娘:“昨日洪姨娘的饭菜是何人提走的?”
那厨娘想了一想才道:“正是洪姨娘身边的丫头巧慧亲自来提的。”
素颜听了便是一声冷笑,司徒氏便对那屋里唤道:“巧慧还不了来?”
巧慧这才走了出来,一听前因,立即哭了起来,“奴婢可是姨娘的陪嫁丫环,姨娘若死了,与奴婢有何好处,你们自己下了黑手,不要让奴婢来顶锅。”
司徒氏听了便冷笑道:“我还没说你什么,你便吵吵起来,是心虚吗?”
巧慧听得脸色一变,立即又哭了起来,对着一旁的洪老爷道:“老爷啊,你要救救奴婢,奴婢不可能害小姐啊。”
洪老爷也怒视着司徒氏道:“巧慧用是我家的家生子,自有老子娘兄弟都在洪府,她怎么可能会去害我女儿,你们就是要敷衍我等,也不要再害我家奴婢了。”
素颜听了便问巧慧:“你可是提了食盒就立即回来给你姨娘吃了?一路上可是一直盯着这食盒的?”
巧慧听得目光一闪,低头沉吟,片刻后立即抬起头来道:“对了,我想起来,我提着食盒回来时,在悠然居门前碰到了红儿,她将茯苓借的鞋样子还给我,还拿了新样子来,我就坐在花坛边上看了一会子,然后才提了食盒回来的。”
茯苓!那个被自己打发到庄子上去,却还没走的那个丫环?素颜心中一冷,果然是指向自己来了啊。
果然就听二夫人道:“那红儿不是茯苓身边跟着的丫头么?大少奶奶,那可是你院子里的人啊。”
侯夫人听得脸色一沉,瞪了二夫人一眼,却道:“着人去,搜查茯苓和红儿的地房间。”
立即有管事娘子带了人去了,没多久,那管事娘子就带着茯苓和红儿一道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包袱。
侯夫人见了脸色就有些难看,司徒氏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和得意。
那管事娘子对侯夫人行了礼后道:“夫人,这是奴婢在红儿屋里查出的二十两银子,在茯苓屋里查出一和小包砒霜。”
二十两银子!红儿不过是个三等丫环,她屋里怎么可能会有一百两银子?
侯夫人定定地看着茯苓,茯苓却是自行跪了下去,泪如雨下,夫人喝道:“说,是不是你指使红儿在洪氏的饭菜里下毒?”
茯苓听了便偷偷看了素颜一眼,抿着嘴只哭不说话。
素颜不由眯了眼,看她会如何攀咬自己,心中更是好笑这场闹剧,要闹到何种地步才能到底部去,这侯府,又究竟藏着多少只阴暗见不得人的黑手。
侯夫人见茯苓不说话,便转而问红儿:“说,你屋里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银钱,可是偷的?”
那红儿才十二岁的样子,被侯夫人一喝,顿时吓得浑身直哆嗦,趴在地上就道:“回夫人的话,银子是……是茯苓姐姐给的,她……她……让我放些东西到洪姨娘的饭菜里,奴婢……奴婢的奶奶病了,奴婢要用银子……求夫人饶命啊,夫人……”
那红儿根本就不经吓,立即就说了出来,侯夫人的脸黑如锅底,转头怒视着茯苓道:“你可是我一手提拨放到绍儿屋里的,原本想着你为人稳重,做事能干,等大少奶奶进了门后,便提你一提,没想到,你竟做下如此黑心之事,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若是胡乱攀咬,胡说八道,你知道你世子爷的性子,就算我不撕了你,他会如何,你可要想清楚了些。”
素颜听得这话倒是怔住,不由疑惑地看向侯夫人,转念一想,又是哂然一笑,侯夫人也怕茯苓会攀咬她吧,自己一进门就将茯苓赶出了内院,贬到庄上去了,茯苓还怎么会听我的呢?
那茯苓被侯夫人的话震住,仍只是哭,其间偷偷地看了素颜两眼,司徒氏在一旁就更是怀疑,对侯夫人道:“她若不肯开口,夫人大可以打得她开口就是,看究竟是何人让她做下此等黑心之事。”
侯夫人听了对茯苓又喝道:“你还不说,非要打你个半死才说吗?”
茯苓听得一阵哆嗦,终于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素颜道:“大少奶奶,奴婢……奴婢去了,求大少奶奶留下红儿一条命吧,她才十二岁,她……”
嗯,好有技巧的攀咬,污蔑,看似忠心护主,势死不说,实则比说了更让人相信,素颜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求我作甚?如今是夫人在问你,你是不是指使了红做下毒害死洪姨娘,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或者,是你自己故意所为,想要阴谋陷害于人。”
茯苓听得怔住,眼里露出一丝怨恨来,却是纳头就拜,又只是哭不说话了。
侯夫人大怒,扬了声道:“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看她说是不说。”
红儿却是一把扶住茯苓道:“姐姐,你就说了吧,那银子和药,分明就是紫睛姐姐给你的啊。”
素颜听得一滞,不由看向紫绸,紫绸也是一脸的不相信,又看向陈妈妈,那边洪大老爷却是问,“紫晴又是谁?”
司徒氏看着素颜,嘴角含着一丝讥诮和轻蔑,淡淡地说道:“是大少奶奶的陪嫁丫头。”
那洪陈氏再也忍不住,突然就撞开了两个粗使婆子,手一伸,将头上的一根锐利的银簪拔了,向素颜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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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个连环计的第一计,素颜心有成竹,不要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