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凉棚的另一边,有着一口土灶,锅碗堆在一边桌上,灶前地上,还有几摊未干的水迹。韩一鸣看不到主人家在何处,四周看看,也不见有人家,看了阿土一眼,阿土已奔到那堆锅碗后面去了,接着便听到它几声吠叫,一个声音道:“哪里来的野狗,滚开!”
原来那堆锅碗后面有人!韩一鸣道:“主人家,可有什么吃的?”过得一阵,一个头自那堆碗后方探了出来,看那面目,便是睡眼惺松。韩一鸣还未见过这样懒的主人家,道:“我们走到这里,看见你的凉棚,不知你可有什么吃的没有?”他看那人蓬头垢面,便不想在他处吃饭,偏偏阿土就是不走,那人道:“哦!我这里一天也过不了几个客人,没备下什么好的,你若是将就着吃些呢,倒也还行。”说着伸了个懒腰,两只光胳膊自那堆碗盘后伸出来,又听他打了个哈欠,才见他站起身来。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破褡裢,身形不算健硕,两只手臂倒有些粗壮。他懒洋洋起来,乱了一阵,提了一只陶壶,拿了一只瓦盏过来放在韩一鸣面前,道:“我这里没什么茶水,你将就着喝罢。”一面伸手抓挠着身上去了。韩一鸣看他抓挠个不停,心中着实恶心,奈何阿土便是不走,只得在这里坐下来。
那人口里不知哼着什么,在那边动作起来。韩一鸣看他邋塌,着实有些不放心,两眼看着他做什么。阿土守在灶前一动不动,想来真是饿了。它非凡之时看它怪异,可这时看去,便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狗,这样贪嘴。韩一鸣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走近了,回头一看,凉棚外走来两个人,虽还离得远些,韩一鸣已看到二人身形眼熟,似是见过的。细细一看,乃是那姬的二人,姓姬的人本不多,二人又不是亲生兄弟,因此十分引人注目,只是韩一鸣却得努力回想才分得清谁是谁。
二人转眼走到凉棚之内来,对他看了一眼,笑了一笑,径自走到一边去坐下。韩一鸣暗自戒备,二人也叫那主人给他们做吃食,那主人拖长声气道:“做是可以,不过就是慢,你们可等得?”想是这里只有这一家凉棚有可吃之物,这主人家十分嚣张,真是店小还欺客。二姬中的一个笑道:“等便等,有什么等不得的?”那主人家伸出手来道:“好!那你们先把帐会了。”自来不曾见哪里有人先付帐再等吃食上来的,这主人家也是出人意料了。韩一鸣猛然想起来,说话这人是姬如道。
姬如道笑道:“会帐么,小事一桩,你只管做便是了,难不成还怕我们不付你帐不成?”那主人家道:“哎,我便是怕你们跳墙的。我这里本来来的人便少,我一个人做,做得也慢,别我这里做好了,你们也跑了。先付帐才是。”说着,摊开手掌,向他们伸过去。姬如道与姬如玉对望一眼,道:“那我们可不曾见你收他的帐!”说着向韩一鸣看了一眼。那主人家道:“他有物件在此,他只要敢有走的意思,我便将那只狗杀来炖了吃。况且他是先来的,他的吃食我已做了一半了,因此,他是不会跑的。你们付是不付,今日生意好,可又有人来了,你们要是不付,我可要赶人了!”韩一鸣从未见过这样霸道的主人家,食客上门,居然有要赶人的样子。但依言向外一看,果真外面路上,遮遮掩掩、三三两两,又走来了两起人。不意片刻之间,便有这样多人跟了上来。但这两起人,人数也不多。一起三人,一起两人,虽是向着这边走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韩一鸣。
韩一鸣看这两起人,着实想不起是否见过,但既然跟了来,必是有所图谋的。只作不知,转回头来看那主人家。姬如道拿出几个铜板来,会了帐,两眼向韩一鸣看来,韩一鸣看了看他,将眼光调开。油锅爆响,不多时,主人家已端了一碗白饭,两样小菜过来。阿土跟在他脚边,也走到桌子这边来,在桌下站着,但头却高高仰起,看着韩一鸣。韩一鸣看了看它,向那主人家另要了一碗白饭来,他要了一个荤菜,因此将这个荤菜大半都倒在了这碗白饭之上,递到阿土面前。
那店家一阵风般赶过来,伸手便要端碗。他才赶过来,韩一鸣已听到阿土喉咙深处有了“呼呼”声响,连忙一把拉住他道:“何事?”那店家大怒:“我这是给人吃的碗,你拿来给狗吃?”韩一鸣连忙道:“这个碗我付你铜子,对不住了。”
听到“铜板”二字,那店家放开了手,道:“好,拿来。”韩一鸣伸手自怀中摸出两个铜子来,那店家接在手中,掂了一掂,看了他一眼,道:“这只碗归你了。”韩一鸣倒不是恼他小气,而是担心他伸手去抢被阿土咬住手臂,虽说阿土此时看上去没什么凶恶之状,但谁知它一咬之下,会是何等模样呢?
打发了那店家,却见阿土依旧笔直坐着,头仰向上,看着上方。韩一鸣道:“阿土,这是你的饭菜,你快吃罢。”阿土先前馋成那样,这时却巍然不动,任他说了好话,也是一动不动。韩一鸣也不知它怎样了,特意又挟了一堆肉放在它的饭菜上,它依旧不动,不知它在罗姑身边是否也是这样的古怪。
忽然听那店家道:“你这条狗倒是条好狗,你没给它夹上素菜,因此它不吃饭。你给它夹些素菜,再抱它看看你的菜,它便会吃了。”韩一鸣虽觉此乃无稽之谈,但看阿土一动不动,还是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堆素菜,堆在阿土面前的碗内,然后抱起阿土来,将它的头高过桌面。只见阿土对着桌上的两盘菜一碗米饭各自点了一下头,如同点了个数一般,韩一鸣心中纳罕,但阿土本就古怪,这点古怪,也不能算是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