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弄晕的小丫头推下池塘,海嬷嬷从树丛后转出来,前后左右再瞧一遍,无不妥,这才端正身姿,离了这偏僻地方。
边走边在心里祷告:丫头!你可别怨老婆子!我也是奉命行事。谋害皇孙这回事,留不得活口!你被送到关家来,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送命也是必然的了。这辈子你命不好,下辈子投个好胎……
关家一派喜庆洋洋,似乎没谁发现这惨剧。佟佳贵妃与姑奶奶聊得热络,老太太一点儿不糊涂,家长里短说得甚是贴心。
无异常,海嬷嬷放心了。
弘晳和弘晖回到席上,接着瞧杂耍儿。戏台上正耍猴,这种纯民间的把戏小包子第一回见着,看得兴高采烈。
宴会圆满结束。关家得了不少赏赐,宾主尽欢。
入夜,枫园。
只有弘晳和弘晖两人被早早赶上床,睡了。大人们各有个的心事,难以入眠。
佟佳贵妃最糟心。
将人都遣了,只留下连嬷嬷在身边。
佟佳贵妃长久不语,继而默然垂泪。
连嬷嬷递上帕子:“主子,您宽宽心,别气坏了自个儿。”
佟佳贵妃盯着帕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帕子上,却不擦拭,脸色白得吓人。
连嬷嬷欲要设词开解,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话,急出一身汗来。
“嬷嬷,佟家完了。”
连嬷嬷心忽悠一下子,忙道:“主子,这事儿跟咱们家没关系,那起子小人想要栽赃,也栽不上。您可别自己吓唬自己。”
佟佳贵妃惨笑:“嬷嬷,本宫的那个阿玛,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连嬷嬷大惊:“主子,您说这事儿真是……”
“不是。不是佟家人指使的。”
连嬷嬷抚着胸口,“那您这是……”
佟佳贵妃擦擦泪水,恨声道:“嬷嬷,我阿玛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他没发觉海氏一家有问题,你信吗?”
连嬷嬷语塞。若是如此,那公爷的心思……
“还是姐姐说的对,进了这宫门就断了情最好……便是至亲如父母,也是各有打算的……”佟佳贵妃低声道。
连嬷嬷定定心,自取了热水,拧了手巾,“主子敷一敷,莫要肿了眼睛才好。”
佟佳贵妃将手巾敷在脸上,“嬷嬷坐吧,今儿晚上本宫睡不得了,嬷嬷陪我说说话儿。”
“哎。主子,您说咱们家……”
“我阿玛打的好主意!他知道海嬷嬷这事儿经不住深查,到最后佟家定是沾不上的,所以放着海嬷嬷一家不动。恐怕想的就是坐收渔利吧?我断定他多少知道些内情!”佟佳贵妃情绪激动。
“坐收渔利?主子指的是……太子?”连嬷嬷压低声音,问道。
佟佳贵妃长叹一声:“先是那甄凤珠陷害阮语,使她染上白喉,再设计她去传染唐佳夫人。倘若唐佳夫人中计,皇上、两位小阿哥也难逃厄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朝局立时便乱了。太子是储君,那又怎么样?人家肯定留了后手,将这事栽到他身上去。为了登上皇位,弑父杀子,太子沾了这件事……哼!唐佳夫人没上这个当,就又有了箭毒木那事儿,成了固然好,不成,那就是个引子。引诱唐佳夫人见第二次登门的阮语,要事禀告么!唐佳夫人很容易会联想到箭毒木上去,不是么?尽管还是没成,可那太监牛云到底将线索指向太子。就算最后查清,这事与太子无关,但太子在后宫安眼线,还安到承乾宫,也会让皇上膈应的。皇家本来就猜忌多,在皇帝和储君之间制造隔阂,太容易了。这是连环计,要算计的人多了。可被打击最重的,应该是太子。除非皇上能毫无芥蒂,否则……就不是咱们该说的了。”
连嬷嬷悚然而惊。
这种心机手段,好像她家公爷佟国维挺擅长的。
佟佳贵妃撇撇嘴角:“嬷嬷放心,不是我阿玛。他最多坐山观虎斗,直接向皇家下手的蠢事,他现在还用不着做。”
拿下手巾,佟佳贵妃冷笑道:“我上次传话出去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本意是让他们消停点儿,听皇上的。谁知……差事倒是辞了,这小动作却是越来越多……不把佟家弄垮,他们不会消停的。”
这是佟家的秘辛,佟佳贵妃发作情绪可以,连嬷嬷作为奴婢却是不敢插言的,默然静听而已。
佟佳贵妃道:“这跟民间说的‘斗米养恩,担米养仇’差不多。佟家得了太多皇上的恩典,之前那些年,皇上对佟家优容宠爱甚至退让,佟家这些男人们,已经习惯皇上的恩宠了。嘴上说报皇恩,可心里头……只怕觉得理所当然,因而肆无忌惮。我那堂兄鄂伦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真要动真格的,佟家的罪状早够抄家了!最可怕的是,佟家还想要这种荣宠一直延续下去,想要在下一个主子那儿,照旧风光得意。索额图早年没少给太子树敌,虽说太子和索额图掰了,可那些年下来,结下梁子太多,他们跟太子是处不到一起的。再加上皇上实行新政,佟家这两年被打压,家里头只怕想头更多。这些事本宫一个深宫妇人都觉察了,皇上能不知道?”
连嬷嬷见佟佳贵妃面色惨淡,心中不忍,起身倒了碗热茶,“主子,喝点儿水。公爷的事儿奴婢不敢插嘴,只主子您,得有个章程。唉!佟家若真的有个不好,您也要跟着受连累。可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佟佳贵妃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好久,今日终于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心寒的感觉因此减轻了些。喝着热茶,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本宫有什么法子?他们要是听本宫的,也不会到今天这一步。我姐姐临终前,秘密的嘱咐过我,要想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不像她活得那么累,在皇上和佟家之间,就只能选一个。不然一辈子受夹板气。姐姐说过,皇上把对姑姑的孺慕之情,都投注到了佟家人身上。只要我们不做出格之事,在这宫里,绝不会过不下去。女子出嫁从夫,本宫一如既往就是。”
连嬷嬷前思后想,总觉得不保险,因道:“主子别嫌老奴唠叨。娘娘若是没了家里帮衬,总是不牢靠。要不然,老奴想个法子,给家里送个信儿?”
佟佳贵妃摇头:“嬷嬷,佟家的下场在海嬷嬷出手那一刻,就定下来了。坐视别人对皇上重视的人乃至皇上本人下手,皇上不会原谅的。无论如何也挽回不了。我也是刚才想到的。皇上去年为何要发作鄂伦岱?除去明面上的原因,警告佟家之外,只怕也是预备着,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给佟家留下一个日后起复的希望。西伯利亚,皇上很重视那儿。而且那里远离京城,京城的风雨吹不到。鄂伦岱若是明白人,吹几年冷风会知道怎么做。有给家里送信儿的精力,本宫还不如提醒他呢。至于我阿玛,他老人家一心想要佟家永保富贵,可他忘了,佟家今日的富贵,都是皇上给的。他教训鄂伦岱挺明白,轮到自己,有点儿拎不清。嗐!”
连嬷嬷跟着叹口气,主仆二人相顾无言,默坐静思,满怀愁绪。
皇帝和唐果这会儿也是执手无语,风露立中宵。
皇帝一手牵了唐果的手,一手拿着那奔马玉佩摩挲,大半夜没说一句话了。
唐果知他心中有重大事情决断,又多多少少因佟家的态度伤心,然而无可安慰,只好默然相伴。
怜惜之余,唐果暗暗猜测:海嬷嬷一家与显亲王府有关……显亲王府有问题……
这么多年,终于有个确切方向了。
显亲王是谁啊?上回皇帝装病,我好像见过这人……他已经死了吧?
他府里有问题……可显亲王世子又透露消息给雍郡王,好奇怪!
佟家……
看电视的时候,还觉得佟家人挺聪明的。当爹的跟老八,儿子跟着康熙又跟老四。
有重点的撒网,总能捞着鱼。
现在看来,也是被富贵迷花眼的家伙。皇帝的儿子哪是臣下可以挑拣的?嫌太子不合心意,谁合心意?
冷风吹过,唐果自然而然的往皇帝身边靠靠。
皇帝伸臂将她拥在怀前,把奔马玉佩挂回她脖子:“夜深了,回吧。”
“嗯。”
后半夜,主子们屋里的灯渐渐都灭了。
十月初六,皇帝起驾,奔杭州。在苏州停留的时间比预计的长很多,这是各方都始料不及的了。
苏州海关全面换人。
皇家队伍里少了好多人。
皇帝带出来的女眷,只剩下唐果和佟佳贵妃。
大家保持着心有灵犀的沉默。
感冒加重,头太疼了,就这么多吧。
众亲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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