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先生,哪一个不是血气方刚,自视甚高的,又在家族荫蔽下,没接受过社会毒打,好高骛远,哪个都想搞点万世功业,立马就问小井,是什么资料?
小井拿出来,大家全吃了一惊——是四相局的地图。
当然是复制品,可已经足够震惊那些人了,都是行内人士,图上选址的精妙,扫一眼,就知道绝后光前,决不是假的。
他们自然就问小井,这是从哪里来的?
小井摇头,说这事儿是个秘密,只问你们,乐不乐意一起来做这件事儿?
大家自然乐意,小井说可以,唯独一个条件,这事儿要保密。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外,四相局简直是个巨大的马蜂窝,要是告诉给家里的长辈,让你去了才怪。
可关于四相局的传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他们达成协议,也就分头去寻找那些地方——俨然成了一个小四相会,程狗爹妈就是那个时候好上的。
但那个时候,他们初出茅庐,寻找的并不顺利。
有些人本身没常性,一直找不到,就打了退堂鼓,我妈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有一天,我妈接到了通知,说这件事儿有眉目了。
当时我外公外婆已经相继去世,我妈也已经跟人谈婚论嫁,对方也是行内人,我妈正在幸福之中,几乎别无所求,对这件事儿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可我妈当时的未婚夫感兴趣,三舅姥爷自己也参与了进去,根本没人管我妈,她就也跟着去了。
什么眉目呢?有人报信,说现在一些天阶和拔尖儿的先生,偷偷组成了一个四相会,就是奔着真龙穴去的。
咱们只要跟在后面,背靠大树好乘凉,也能跟着分一杯羹。
关于真龙穴的传说简直太多了,有人说那地方能成仙,有人说那里面有至宝,总而言之,去了肯定不会白去。
而天阶们亲自打头阵,危险性也不高,简直是白捡的便宜。
这叫那些小年轻听说了,谁不感兴趣。
不过到了那之后,我妈就发现,昔日的很多朋友都不见了,比如程廉贞和齐百灵这一对。
我心里一动——也许,他们当时已经遭难了。
她也纳闷,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内情,一路尾随着四相会的人,也真的进入到了真龙穴之中。
说到了这里,我妈脸色微微有点变化,显然是想起来了最不愿意触碰的回忆,深呼吸了几口,让我喝茶,她缓一缓。
茶冷了一半,不过味道还是十分甘甜。
不过我也没心情细品,毕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内容了。
我妈缓过来,接着告诉我——真龙穴的危险自不用提,壮美也不用提,尾随着四相会进去之后不久,她就听见,里面一阵很大的动静。
像是有什么崩塌了一样。
当时真龙穴里面就一片大乱,我妈也大吃了一惊,可真龙穴里的东西,把她和身边人给冲散了,她正着急呢,忽然黑暗之中,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未婚夫,立刻跟了过去,但是只觉得,那只手凉的吓人。
她心里有些疑惑,就问那人到底是谁,那人不回答,她就更想挣脱开,可她觉出自己被拽到了一个地方,忽然头上一阵剧痛,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有血迹——再后来,有了孕。
我妈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尽量冷静,可她的手,死死的攥着,手背上,浮现了青筋。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那我爹……”
还真是个死王八蛋,趁人之危!
“他到底是谁?”
我妈吸了口气:“儿子,我实在是不想回忆那张脸了……”
提起“那张脸”,我妈心里,依然有恨意。
心口一闷,我只觉得窒息。
怎么也没想到,我竟然是以这么不光彩的方式来到世界上的。
第1629章 无妄之灾
难怪——我妈会不想看到我。
但我妈立刻摸了摸我的额角,说道:“妈知道,把你丢给三舅姥爷,实在不负责任,可你相信妈,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谁也没法为了这样来的儿子,搭上自己的一生。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过,这其中还有疑问——比如,她给我写信的时候说过,我的出生,牵扯到了一个大秘密。
我妈点了点头:“你那个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话,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我听梅姨说,她见过我爹?难道,我爹后来又去纠缠您了?”
我妈一愣:“梅姨?哪个梅姨?”
我把之前梅姨的事情说了一遍,我妈这才想起来,皱起眉头:“那个怪人……”
原来,梅姨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很嫉妒我妈。
我妈长得好看,各项拔尖,用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女神一样的存在。
而梅姨就不用说了,一直是个丑小鸭。
可她不甘心当个丑小鸭,这个不甘心没用在了提升自己上,反而用在了嫉妒上,尤其是她看上的男孩儿,眼里都是我妈,她把我妈恨的牙根痒痒,有其他女学生告诉我妈,说梅姨曾经做小人诅咒我妈,我妈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憎恨你的人不怕你还击,最怕的,是你无视。
梅姨更恨我妈了。
直到后来,她又遇上了我妈。
当时我妈才从真龙穴里出来,大病了一场,又躲着未婚夫,那天在街上走,忽然头上落下了个花盆,好险砸到了我妈,我妈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梅姨从头顶阁楼蹲下了,浑身发抖。
当时我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跟梅姨说话,梅姨也失魂落魄的,跟见了鬼似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我要是不提这个名字,我妈早就把她给忘了。
原来如此——难不成,我爹其实一直在后面保护我妈,这才让想害我妈的梅姨给见到了?
“那,您刚才说的大秘密……”
我妈摸了摸我的额头,低声说道:“就关于这个地方。”
这一瞬,我忽然就觉出,额角一阵剧痛,简直像是一把锐刀,在刮我的骨头。
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一声惨叫就要喊出来,可我怕吓到了我妈,死死咬住了牙,我妈觉出来,眼神十分复杂:“你哪里不舒服?”
我刚想勉强开口,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您在不在?”
剧痛带来了耳鸣,一片纷乱之中,那个声音忽远忽近。
可哪怕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有了一种感觉。
叫门的那个人,是个熟悉的声音。
谁啊?
可现在不能动脑子,稍微一动,那种剧痛蚀骨灼心。
我妈转过了脸,看向了门口,把我扶到了里面的屋子,关上了门,让我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开门了。
我重重的吸了好几口气,这个痛来的又急又快,是一种极不吉利的感觉。
好不容易把那种剧痛给压下去,回过了神来,外面找我妈的是谁?
我惦记着我妈今天有危险,挣扎起来想出去看看,可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了一个小孩儿蹲在了墙边。
又是那个扎红头绳的。
那个小孩儿看着我,咧开嘴,是个奸笑——这次离得近,看清楚了,之所以这小孩儿看上去那么瘆人,是因为它口中黑洞洞的一片,没有牙,不见舌。
我心里一提,立刻低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来这里干什么?”
那小孩儿歪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指了指我的头。
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一样?
可我什么地方跟你一样了?
我也不敢大声,毕竟现在我一动,就会招灾引祸,我妈就更别提了,让外人知道这里藏着个男人,不管是“陌生男人”还是“私生子”,对她名声都不好听。
那小孩儿就呆呆蹲在原地,没有扑上来攻击我,也不走,就那么盯着我看。
那眼神,让人寒毛直竖。
在预知梦里,把我妈给伤成那样的,是它吗?
还是——外面的人?
天已经黑了。
还好,这个时候,一阵门响,那个人离开了,我妈进来,端着一杯热茶,喂到了我嘴边:“再喝一点。”
我并不想喝,而且,额角的剧痛,也不是喝茶能治好的。
可看到了我妈眼里的关切,我心里一暖。
这其实,是小时候梦寐以求的事儿。
被人这么关心,真好。
而这一瞬,刚才那个小孩儿,已经消失了。
从我妈手里喝了一口,她微微一笑,眼里有了心疼:“这么多年来,你吃苦了。”
我摇摇头:“您——也吃苦了。”
不管我前世是谁,这一生的我,对我妈来说,我是个无妄之灾。
难怪一直一来,我运气就不好,从一开始,我就是个不被祝福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