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京城入宫时已经是腊月二十。
知道她是想起怡安的事,叶思娴没再多说。
叶老夫人的头七很快过去。
铺天盖地的白撤下,身上的孝衣也脱下,只剩下满府的肃静和沉寂。
腊月一天天过去,叶思娴也到了启程回宫的时候。
这日一大早,她带着四个孩子从院中出来,转身依依不舍看向自己的娘家。
“皇后娘娘,这是母亲亲手晒的菱角干,都是您小时候最爱吃的”
“这几只食盒里装的都是适合存放的糕点,您带着路上吃,有糯米红曲糕,也有菱粉芙蓉酥,都不容易坏”
“这个小布包里是我自己晒的蜜桔干、蜜桃干和葡萄干,最是生津止渴,几位小殿下最喜欢,您都带上”
库尔云珠已经完完全全摆脱身上的自卑之气,彻底融入到大景朝的国度。
她本人更是从一个卑微的落魄公主,迅速成长为大景朝最标准的贤妻良母。
膝下一双儿女,在家相夫教子,算算账管管下人,偶尔下厨房摆弄些吃的。
可就是这样一日三餐充满烟火气的生活,她追寻了一辈子竟没得到。
她也儿女双全,可儿女身上背负了太多。
她也管六宫事,可那都是夫君的妻妾,管得好就好,一旦不好甚至会有致命的打击。
她也偶尔摆弄摆弄厨房和点心,可回回去姜厨娘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几次三番下来她半分热情也没了。
“还是嫂嫂好”
展颜一笑,叶思娴一包一包接过,笑容里尽是羡慕。
“守着这小宅子和您的夫君孩子,周围都是山清水秀,没有纷争没有嘈杂,终究是嫂嫂幸福”
“这也是娘娘的家”
云珠温柔一笑,拉过叶思娴悄悄在耳边道。
“这些东西一大半都是夫君让我预备的,除了母亲,夫君也记得您爱吃的东西”
神秘兮兮说完,云珠又叫人抬进来一只箱子。
“这是夫君整理好您小时候的东西,他特意让我交给娘娘,怕您想家给留个念想”
回想起小时候哥哥的宠爱,那时候玩过的泥塑、小弓箭、小弹弓等等,全都来自哥哥亲手所做。
心里一股暖流闪过,凝结在心头的冰疙瘩瞬间融化许多,她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那他为什么不来亲自交给我?这点儿小事还用难为嫂嫂?”
云珠无奈摇头。
“夫君的脾气您还不知道?越是内疚越是说不出口”
“就像他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但还是坚持不给娘娘写信,只会默默做事下功夫,偏偏最后自己还不敢出面”
“也是”,叶思娴苦涩一笑。
“哥哥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能让他低头的大约也只有父亲了”
望了望天色又阴沉下来,叶思娴带着儿女上了马车。
“嫂嫂回去吧,以后有空我还会再来,这几天天冷,我竟没好好看看煦儿”
叶南煦是云珠的小儿子,才刚满一岁,家里治丧他一直由乳母看守。
叶思娴一心都在母亲身上,只叫人送了金项圈和长命锁过去,别的竟没细看。
“等下次回来我这个做姑姑的一定好好给他补上周岁宴”
“那就有劳娘娘了,我和夫君都盼着”,云珠依依不舍。
马车缓缓启动,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骨碌碌的声响。
云珠站在巷子口不停挥手,当初若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压根不会有她库尔云珠的今天。
所以皇后娘娘既是恩人又是小姑子,她万分心疼不舍。
直到叶思娴马车离开,叶思钧才缓缓推开大门站出来。
他一身素服,眼眸带着血丝,一出门就不停往马车离开的方向张望。
“既然心里难受,何不出来多说几句话,娘娘也盼着”
云珠不住埋怨,叶思钧却淡淡道。
“知道她好就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彼此就这么远远关心着就挺好,她自小聪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云珠长叹口气,竟无话可说。
……
回京的路程依旧很赶,她们要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回宫。
路途颠簸风雪交加,再加上外祖母去世的悲伤,母女几人很快先后病倒。
景珠鼻塞声重着了凉,叶思娴郁郁寡欢一言不发忙着照顾孩子。
景妍更是直接发起高热,好在长渊长衍常年习武,除了有些晕车并无别的不适。
就这么慌里慌张赶了一路,临到京城几人实在支撑不下来,叶思娴终于决定找个行宫休整一夜。
入住行宫的当晚景珠的病就立刻好了一半。
“还是有地龙舒服,娘,江南那么冷为什么他们不肯修地龙?大长的冬天冷冰冰多受罪啊”
小姑娘浑身热乎乎,小脸蛋红扑扑的。
“江南毕竟比京城暖和许多,他们总共也冷不了几天,烧炭就可以不需要大张旗鼓弄地龙”
叶思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和大女儿一起照顾景妍。
“我总觉得景妍这孩子心事沉重,好像不是为她外祖母离世伤心,倒像是装着别的事”
灌下一碗药,女儿的体温并没有下降,双眼紧闭甚至还说起了胡话。
叶思娴忧心忡忡,愈发连景珠也担忧起来。
甚至长渊和长衍也难得围在姐姐身边,两个八九岁的孩子眉眼里全是担忧。
“是不是尉迟将军的事?”,景珠随口一问。
叶思娴这才想起来,当初皇上说江南的水匪十分棘手,那帮人阴险狡诈势力极光,甚至还同当地的知县知府勾结。
当时她还调侃说,猛虎不畏猛兽却拿身边的苍蝇无可奈何。
“是了,我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当初还想跑出去看尉迟城,被我拦下”
“此番到江南看你外祖母,又是一番打击,她小小年纪心里怎么受得了?”
叶思娴终于想起女儿的心事,景珠托着腮长叹一声。
“终究景妍胆小,若是我恐怕这会儿已经偷跑出去,母后,妹妹她用情至深,希望您劝劝父皇多多派人帮尉迟将军,千万保他平安回来”
景珠难得真心真意替妹妹说话,这让叶思娴很震惊。
“这还用你说?”
“终于不捉弄你妹妹了?不知不觉你们都长大了”
母女两人说着话。
长渊和长衍也没闲着。
兄弟俩一个忙着思索治水匪的办法,一个忙着琢磨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带人出去打仗,像尉迟将军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