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半妖。”
白景天的话语在这略显昏暗的丛林中穿的很远,这一句话一出,他那灯火之下的影子似乎都瞬间被撕碎成了怪物的模样,那影子好像也有一对红色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他身边这个姑娘一口吞下。
杜七觉得温度下降了些,打了一个哆嗦,就像是在害怕。
因为【妖】即便是在东玄也是一个可怕的字眼。
人族曾经有一句话,也是妖这个字最早的来源。
圣人云:心中有恶即为妖,纵恶为祸即为魔。
这便是妖魔的来历。
人族认为那一另类族群天生便是心中有恶,出生就携带法力,普通人怎么能不害怕。尤其是在这南荒,因为无天大圣的出现妖族的实力到达了有史以来的最顶峰,无数人死于妖祸,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妖,对于人族来说既是绝对的“恶”。
人人得而诛之,天下修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曾以十里道天君为最。
以至于道天君的陨落都被认为是妖族所为。
没有人不害怕妖,不憎恨妖,即便他们以前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灵。
可在这个妖都自称为妖族的年代,一切都不可挽回的对立上,像是两颗相撞的星辰,不到一方毁灭十之八九便不会停止。
但无论多么坏的情况,总是会有一群不在乎规则的人。
人与妖的结合十分困难,但如果母体有幸怀孕,新诞生的孩子便大概率会是半妖。以人或妖的主体附带些许另一半的特征。
就好像白景天,看起来是一个少年,却有着一双不一样的眼睛。
他或许叫半人更加的合适,因为他一多半都是人……但那是在妖族的称呼。
在人族,这就是半妖,在称呼上其实就可以察觉到他们的生活……或者说生存处境。
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对这般血统不纯的另类总是抱有纯粹的敌意,如果是像连韵那般弱小的人,这份敌意表达出来便是害怕。
半妖,便意味着父母一方是异类,便该死。
甚至,越像人类就越是被害怕……就好像恐怖谷效应,知道他们并非纯正的人类……却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
如果白景天不是让父亲接到了春风城藏起来……不是有一个背景强大的父亲,恐怕早就如同那些乞儿一样被人趁着还没有长大之时被打杀。
这南荒的人却也没有想过,不是所有的半妖都有着和谐的父母,妖族横祸,多少无辜人类女子被欺辱,总是会有一两个选择生下自己的孩子,母子一起承受苦难。
错了吗。
是谁的错。
白景天不明白。
……
杜七一直在沉默。
杜七沉默,白景天也沉默,他调查了杜七,知晓她的来历。
被杜十娘捡回来的姑娘……在这乱世,多半便是糟了妖魔祸害,白景天跟着杜七,就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又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杜七忽的停下脚步,白景天看着杜七的背影,鼓起勇气问道:“先生怎么看。”
杜七转过头,说道:“原来那就是半妖。”
她想起了之前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车尸体,明白了什么。
杜七依旧平静,白景天却不明白,他重复了一遍,说道:“我是半妖。”
“嗯。”杜七点点头。
“我是半妖。”白景天又重复了一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这般大声的喊这种话,就好像是疯了一样,又像是期待着杜七的疏远。
杜七又嗯了一声。
白景天不解的看着杜七,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反应,她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妖?
怎么可能。
他认真的说道:“我是半妖,我的母亲是妖族。”
“我知道。”杜七点头,转头看着这个少年,问道:“你一句话重复那么多遍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
“……”白景天怔怔看了一会杜七。
原来真的有人不在意。
他不喜欢仇恨害怕,但是更厌恶虚假的同情,杜七这般平静却好像是一把利剑,直直插进了他的心。
杜七看了一眼天空,说道:“走快些,披罗居还远着呢,早去我也能早些回店里。”
“是,先生。”少年用力点头。
这声先生叫的前所未有的顺口。
……
……
披罗居的地点很偏远。
因为几乎没有人会自己前往披罗居,大多都是下个单子,要量身材望海店里也有专门的分店。
所以一路上真就一个人都没有碰上。
走了很远,白景天轻轻喘息着。
杜七笑了,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她说道:“原来你的体力也不行。”
白景天面容微烫。
纵使修炼了,但终究刚刚起步,还未成为真正的修士,五谷都断不了,改变也没有那么大。
长时间不运动不出门,整天拿着一支笔,身子骨当然不行。
真以为修炼那么简单,吸一口天地灵气就能飞檐走壁?
“不常走动,让先生笑话了。”
“也不算是笑话。”杜七收起笑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大门,说道:“披罗居到了,对了你要做什么衣裳?自己的字码知道吗?”
“知道。”白景天点点头。
杜七心道那还好,便率先推开帘子,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一声惊呼。
“七姑娘来了!”
“七姑娘,我可是等了你好些天了……我又做了一身短裙,放心不让你穿出去,只是穿给我们看就行了……”
“七姑娘,几天不见,你又变好看了。”
一时间,耳边的叽叽喳喳让杜七有些不适,她正要像往常那般进后院。
白景天推开幕帘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凉风与些许腥气。
那红色的眸子在店里扫了一圈,所有的姑娘就都成了被捏住脖子的黄鹂,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半妖……
怎么会有这般年龄的半妖出现在春风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