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湖心小岛上风息静止的时候,北桐在宁守城的邀请下登上了烟雨楼。
烟雨楼上,两人极目远眺,俯瞰嘉兴城的人潮风景,颇为赏心悦目。
北桐看了一会儿,闷声问道:“不知前辈意欲何为?”
宁守城叹了口气,说道:“我虽被逐出门墙,却不愿看到有人在我眼前无辜惨死,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北桐苦笑一声,语气很是凄惨地说道:“前辈何必如此,我既报不了师妹的仇,生于天地间已无意义,不若随她而去,伴她左右,此后再无分离。”
宁守城笑了笑,说道:“你师妹是南竹吧?”
北桐颔首应道:“是。”
“那我就将昨日的真相告诉你吧。”宁守城将昨日的争斗简略地说了出来,道:“与你师妹随行的是江南西道江州的春雪堂诸人,为首的是春雪堂少主赵东节,随行之人还有赵宏道。
赵东节启衅在先,调戏别人家的女眷,双方起了争执,随后便是一通乱战。
赵宏道身死之后,令师妹想要为他报仇,打算以此获取更大的报酬,以便追上你的脚步。
可惜的是,令师妹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于一合之间惜败,惨死在枪法之下。”
北桐的神情很是复杂,半数惋惜半数悲痛,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问道:“前辈可知师妹的对手是谁?晚辈感激不尽。”
宁守城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告诉你也没用,他已经离开这里了。茫茫人海,你又如何找得到他?”
北桐的脸上布满了坚毅的神情,沉声道:“前辈若是告知,晚辈感激不尽,日后必有厚报。”
宁守城叹了口气,道:“本是你师妹理亏,何必如此纠缠?逝者已矣,不要太过伤怀。”
北桐未语泪先流,哽咽着说道:“我与师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少年时一起拜师学艺,后来因我犯了过错,牵累到师妹,她同我一起被逐出师们,在江湖中流浪。
那时候我们修为低微,吃了许多苦头,师妹为了我,遭了许多无法与人言的苦难,我既感动又心疼,曾于长江之畔立下重誓,不许任何人伤害我师妹,凡有犯者,杀无赦。
等我修为高了以后,醉心于修炼一途,市场冷落她,但她从不抱怨,只是默默地等着我。
我为了寻求机缘,常常出海寻访隐士高人,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师妹总是倚门盼归。
我原打算在成就地仙境之时与她大婚,不曾想,如今已是天人永隔,再也无法见她容颜听她声音了......”
一个人仙境的高手,在烟雨楼上很没有形象地号啕大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若不在,我纵然举世无敌又如何?她若不在,我纵然坐拥天下又如何?她若不在,我要这长生有何用?
北桐一番哭诉,听得宁守城很是动容。
宁守城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安慰道:“我知晓你此时的感受,但那一行人于我有恩,我不愿看着你们之间再起争斗,若是有个什么损伤,我心难安。”
北桐刚要说些什么,被宁守城伸手制止了。
宁守城的神情很是凝重,缓缓问道:“同心湖蝶结乃是道宗的不传秘法,你可曾学得完整术法?知晓最终奥义?”
北桐有些不明白宁守城的用意,却也老实回答道:“我习得的同心湖蝶结秘法只是残缺篇幅,并不完整,至于前辈所说的最终奥义,晚辈并不知晓。”
宁守城继续问道:“那你从何处习得此法?”
北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支吾着说道:“我私自翻阅道藏,本欲寻找其他秘法,无意间看到同心湖蝶结的残缺秘法,偷偷练习而得,这也是我被逐出师门的缘由。”
宁守城拍了拍北桐的肩膀,轻声说道:“传闻同心湖蝶结的终极奥义是重生,只是秘法早已失传,并未有人见证这门术法的奇迹。”
北桐听完宁守城的话,灰白的眸子中多了一缕光彩,急切地问道:“前辈所说的重生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师妹还可以死而复生?”
宁守城点头又摇头,耐心解释道:“非是死而复生,而是将其魂魄注入新生儿的体内,借尸还魂。”
北桐一脸激动地看着宁守城,问道:“前辈可知晓最终奥义?晚辈愿以身家性命换取,求前辈成全。”
宁守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只是听闻,并不知晓其中真意,怕是无能为力。”
只听‘噗通’一声,一袭青衫的北桐已是跪倒在地上,对着宁守城磕起头来,每一下低头都会结结实实地撞在地板上,很是诚心。
宁守城神情无奈地上前一步,将跪倒的北桐扶了起来,安抚道:“你无需如此紧张,我虽然不懂同心湖蝶结的秘法,但你还有时间,无需急在一时。”
额头一片通红的北桐沉声问道:“前辈此话何意?”
“很简单,你曾经施展过同心湖蝶结的秘法,你二人的性命休戚相关,魂魄关联在一起,只要你不死,短时间内,你师妹的魂魄就不会散去,所以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找秘法的终极奥义。”宁守城娓娓道来。
北桐听后,神情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晚辈多谢前辈的指点,日后前辈若是有所需求,晚辈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守城微微一笑,如佛陀拈花讲经时一般恬静淡然,道:“缘来缘去皆是缘,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只需尽力就好。切记,不可妄动杀念,不然的话,怕是难以事成。”
北桐对着宁守城深深施了一礼,再三道谢以后,化作一道长虹,消失在湖心小岛上。
数年以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出世的人仙境高手,他身穿青色长衫,擅使飞剑,只是他的剑是柄断剑。
......
京城,宫城内,紫宸殿前。
大太监鱼朝恩站在紫宸殿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人影,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
原本就有伤在身的刘公公不堪劳累,斜斜地歪倒在地上,但周围无一人敢上前搀扶,只是小心翼翼地跪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大殿的方向,期待皇帝陛下早点解除众人的罚跪。
除了越王梁侗以外,其余几位皇子皆在心底暗自诽谤,怨自己这位不省心的弟弟莽撞愚蠢,也怪自己的父皇小题大做。
鱼朝恩几次三番回头张望殿内,都没有看到人影,只得耐心站在原地,等候皇帝陛下的召唤。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喊叫声传出殿外,鱼朝恩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匆匆忙忙地跑进了殿内。
皇帝高坐在殿内的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吩咐道:“鱼朝恩,你去殿外传朕口谕,凡是觉得自己无错的,皆可自行离去,觉得自己有错的,到殿内陈述自己的罪行。”
鱼朝恩愣了一下,轻声提醒道:“陛下,当真要如此吗?”
皇帝横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大太监,不悦道:“那难道还有假?”
鱼朝恩躬身领命,前去殿外宣读口谕。
等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的时候,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一群不让人省心的东西,就知道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鱼朝恩慢慢踏进殿内,紫宸殿外跪着的诸人全都跟在他的身后,有诸位皇子、内侍刘公公以及随行诸人,乌泱泱的人群看得皇帝陛下心烦意乱。
诸人施礼过后,垂首站在殿内,静静等待皇帝陛下的发落。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诸人,语气平淡地问道:“觉得自己有错的自己陈述,若是说不出来,以欺君罪论处。”
此话一出,站着的诸人皆是心底一乱,神情不由变得有些慌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打算趁着这个工夫赶紧想出个理由来,生怕惹得皇帝陛下不开心,自己遭到惩罚。
皇帝看到众人只是沉默,没有一个敢主动开口坦诚,也就起了点名的心思。
他看向身形魁梧的大皇子梁俶,轻声说道:“老大,你先说吧。”
齐王梁俶怔了一下,他没想到皇帝会先点名他,不出意料地失神了片刻,随即立刻回过神来,毕竟是在边军中待过一段时间的人,这样的小场面还算不得什么。
齐王梁俶对着皇帝施了一礼,认真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有错。儿臣不应该动手打十弟,甘愿领受责罚。”
皇帝瞥了越王梁侗一眼,沉声问道:“你为何打你兄弟?”
齐王梁俶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十弟无故殴打宣旨内侍刘公公,儿臣有些看不下去,故而上前阻拦,却被十弟羞辱,心中颇为恼怒,所以动手打了十弟。”
皇帝没有如众人以为的那般责怪,反而大加赞赏道:“打得好,打得好,你为何不多打几下?”
齐王梁俶愣了一下,很是耿直地说道:“儿臣也想多打几下,只是怕打坏了十弟,被父皇怪罪。”
皇帝被自己大儿子的回答逗笑了,整座大殿都洋溢着皇帝的哈哈笑声。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收敛笑意,说道:“既如此,那就算了吧,老十可不像你一样自幼打磨身体,也未经历过沙场磨砺,你若是真的打坏了他,朕也不会饶了你的。”
齐王梁俶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似乎对于教不教训自己兄弟并无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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