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众人有怨,也无可奈何,毕竟谁都知道尹校尉是小卫国公的一大心腹,连去接三小姐的重大差事都是由他去办。
尹沣原本也没想太多,不过有刻意不再去将作坊打扰。
其实……他也好想知道三小姐究竟在做什么啊!
在将作坊门口徘徊了会儿,尹沣还是克制住自己,悻悻地往回走。
“咦,尹校尉都走到这儿了,还不进去么?”身后传来杨永顺的声音。
尹沣向来瞧不上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中年汉子,随意行了一礼后摊手,“将军不是下令不让人去打扰三小姐么,我自然得遵守。”
杨永顺哈哈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针对别人,对你可不一定了,早晚你们不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尹沣呆呆地看着他。
杨永顺顺手在他脸上也拍了一下,“三小姐可真是个大美人,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开。
尹沣呆呆站了片刻,忽然背后冷汗直冒。
怪不得他感觉,这两天那帮混蛋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别人就算了,霍三小姐可是王爷特意写信托他照顾的人!
这么多年了,王爷对哪家女子这么看重过?
尹沣感觉眼前一阵发黑。
等到回京,他大概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回京?
尹沣抿唇,原本打算今年回家看看,按眼下的情形,要不……还是在边关多赖两年保平安?
其余士兵虽不如尹沣这么多心思,但也都对这位三小姐在将作坊的敲敲打打很是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只是碍于主帅威慑不敢靠近。
尤其随后,霍明佑直接下令增加各方训练,为两日后的决战筹谋。
士兵们只得把这份心思按捺下,在校场里挥汗如雨。
但总有些消息不胫而走。
午间休息时,有人悄悄传扬开来:“三小姐征集了不少麻布,连起来怕是有五六丈长呢。”
再过一个时辰又来了消息:“三小姐征集了不少火药!”
“火药和麻布?这是要做什么?”士兵们私下议论纷纷,越发好奇了起来。
接着,又传出“三小姐命人拉来了两车刨花”、“三小姐派人运来了两车竹子”的消息,吊起众人的胃口。
最后只能勉强得出结论,三小姐或许是要研制新的火炮之类的东西,肯定杀伤力会更强。
只是没人注意到,原本停在将作坊里保养加固的云车和投石车,却被悄悄地改装过了。
晚间,霍云浅又和霍明佑歪在一起吃饭,依然是粗茶淡饭,可霍云浅看着霍明佑活生生的脸庞,只觉得吃起来特别香甜。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霍明佑被小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无奈地暂且停住了筷子。
“没有呀。”霍云浅笑嘻嘻地说,赶紧继续埋头吃饭。
她已经脑补出了三哥凯旋归家、卫国公府重振威望、棠儿三姐妹各自携手良人渡过余生的美好画面,差点没忍住嘴角咧到后脑勺上去。
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这些美好的画面里,似乎独独缺少了她自己。
霍明佑摇了摇头,小妹这副乖巧到不寻常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他默默喝完面前的粥,忽听霍云浅开口道:“已经过去快两天了,今夜必定会动手的。”
霍明佑手上动作停了停,微微一笑,知道自家小妹说的是那个潜伏在军中的北疆间谍。
“可不是么,错过了今天晚上,明晚这东西必定在万众瞩目中,是绝对不好下手破坏的。况且,若挨到明晚再出手,他的主子们只怕也等得心急了吧。”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继续吃饭。
晚膳过后,霍云浅往将作坊里溜达了一圈,吩咐工匠们今晚不必太过操劳,大致的改装已经完成,剩下的等明日白天再做也来得及。
工匠们都大大松了口气,连声感谢三小姐大恩大德。
要说这位三小姐到底是和主帅是亲兄妹——虽然年纪差得好像太大了点——行事作风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严格。
霍云浅将他们分为了几班,配合外面的卫兵轮流站岗以防有人进来偷窃军情,这才离开将作坊。
才出了门,正巧碰见迎面走来的一老一中,后面还跟着几个面相不似中原人的汉子,却都穿着大景的铠甲。
霍云浅心知后面这几个就是开州路人们口中所说的,来自北疆的降将。
北疆部落众多,以最大的勒瓦野心最大,近年来崛起的峒黎次之,剩下许多小部落都是些小角色,甚至还会被大部落强制吞并,导致不少小部落为求自保而投降南边的景朝。
虽说敌人的敌人或许能成为朋友,但这毕竟是针对北疆的战争,为何庆宁帝当真全不避嫌呢?
正在思索中,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跟前。
年纪最大的贾泰平看到只有霍云浅一人在这儿,咧了咧嘴,没有什么兴趣过去和她打招呼,别过头准备直接走开。
反倒是杨永顺和和气气地上前,拱手笑道:“自从三小姐过来,好像一直就在将作坊里辛劳,霍家当真是忠心为国,连三小姐一介女流都如此努力。”
这话是有些拍马屁,但也格外扎耳朵。
霍云浅扬唇,淡淡欠身道:“有国才有家,从先祖开始,但凡姓霍者,都不忘‘忠’、‘义’二字。”
杨永顺的表情忽然尴尬,呵呵笑着敷衍了过去,借口先离开了。
瞧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霍云浅反而很迷茫,她又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啊。
贾泰平冷冷一笑,目光这才落在霍云浅身上好好打量了一番,“是个美人儿,只是瞧着有点特别,倒跟后面朵历你们差不多。”
霍云浅蹙眉,这老家伙是在拿她的高鼻梁和深眼窝说项么?
贾泰平后面的北疆汉子赶忙摆手,用还有些生硬的中原话道:“没有,是三小姐漂亮。”
“是是是,那当然得漂亮。”贾泰平咂了咂嘴,“反正我是老了,欣赏不来。”
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贾杨二将一走,剩下几个北疆降将留在这儿格外尴尬,都赔笑着告别霍云浅,仓促地走开了。
霍云浅思索了一阵,仍然不得要领,干脆把这茬先搁到脑后。
瞧了瞧渐渐变暗的天色,她唇角勾起,心中生起一丝期待。
是夜。
巡逻的士兵刚刚走过,将作坊里守夜的工匠已经换了有一刻钟,渐渐开始打起了瞌睡。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悄悄潜行,显然已经摸透了巡逻换岗的节奏,直接找准位置翻窗进入了将作坊内。
嗅着一片刨花桐油等的气息,黑影渐渐摸到了堆放刨花的位置,不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