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医院楼下的大草坪边,陆振南打发走了身边的人,身上披着厚厚的外套,独自安安静静地坐在木制长椅上若有所思。
此时夕阳渐沉,男人消瘦的身影笼在红色的残阳里,更显萧肃、虚弱。
往日人前风光无限的形象早已被病魔一点一点啃噬殆尽,褪去一贯在商场驰骋的锐气,只剩下了一种迟暮的味道。
目光不经意被脚边那株有些奇怪的野植物所吸引。
这样的时节,看上去半死不活的植物,上面竟然还残留着少许坚硬的黑色种子。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了那些种子上,有片刻的怔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他轻轻弯着腰,伸手在那株不知名的植物身上小心抠下来几颗种子,用指头刨开长椅边的泥土,将种子埋进了小小的泥土坑里,再用土埋上。
已经入冬,春天就不会远了。
熬过这个冬天,离开这株生机不再的植物,但愿这颗种子能够在营养的土里健健康康的迎着风雨坚韧的成长......
陆振南拍了拍手,重新在长椅上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越发深沉,脸上带着一抹不安的表情。
一阵冷风打在身上,感觉寒意袭来,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抬手将身上的外套拢紧了些。
“这会儿气温低了不少,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一道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声音倏忽在陆振南身后响起。
陆振南原本暗淡的眼眸亮了亮,猛然断开内心纷乱的思绪,缓过了神。
抬头,来人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是名副其实的稀客,季玉云。
“季,季会长!?”
陆振南虽然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在亲眼看见季玉云的时候,还是很惊讶。
季玉云脸上的表情很淡,好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笑,默默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陆振南朝四周扫了一眼,却并没有看见张特助的身影。
一圈看下来,陆振南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季玉云的脸上。
刚想开口,季玉云说话了,“小陆,我昨天去京南市出差了,刚刚回来。
听说你在找我是吗?”
得知季玉云是因为知道他让人去找过他,所以今天才特地过来医院一趟,陆振南明显呆愣了一下。
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想不到季玉云会亲自过来一趟?
陆振南眼中有一瞬的狐疑,回过神,点了点头,回应道:“季会长,前两天在云玥斋总店外面发生的事情,萧然和我提起过。
您和我明明从无来往,怎么会突然在人前那么说呢?
当然,您的人品我是清楚的。
我后来仔细想了想。
难道......您这是在帮我们陆家吗?”
根据对季玉云多多少少所有的一些了解,陆振南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却也有点不大确定。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并不好揣测。
在没有彻底弄明白季玉云的意思之前,尤其是当陆振南一想到对方和魏永成之间的关系,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难免有那么些不安。
季玉云像是看出了陆振南眼中的忌惮,说道:“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帮你们吗?
说真的,萧然这孩子不错,心思够正派,不瞒你说,我还真是挺喜欢他的。
反正我膝下无子女,想着认个干儿子也不错。
虽然我和你以前少有交集,但是以后我们可以多走动走动嘛。
这么看来,我倒也不算说谎哦?”
得知季玉云并无表现出任何恶意,陆振南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听到“以后”这两个字,陆振南还是不禁苦笑了起来,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嗯,以后多走动走动......”
季玉云见陆振南的情绪不太好,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宽慰道:“陆老弟,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你走了以后萧然怎么办吧?
没事,有我在呢,你尽管放心。
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头脑还清楚,身子也硬朗,多活几年应该不是问题。
萧然毕竟只是个孩子,以后遇上不懂的地方我会教他的。
至于眼前嘛......想来不会再有人胆敢动念头给萧然使绊子。”
一番话仿佛是给陆振南打了一剂强心剂,使得他瞬间放下了最近始终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份担心。
如果有季玉云关照提拔着陆萧然,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再也不用替他担忧他的以后了......
再次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精神矍铄的老者,陆振南的眼神异常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这个平日里于他而言可望不可及的季会长,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原来这个高高在上到根本可望不可及的季会长,和他平时以为的不太一样。
要说陆振南,那也是一个挺居高自傲的人,但此刻面对着季玉云,他的气场本能地弱了下来。
尤其是当他明白了对方的一片善意,一双深沉的老眸中渐渐升腾出浓浓的感激之意。
“原来季会长那天突然那样做,全是为萧然的一番苦心啊?
想不到我陆家能承蒙季会长的照拂......
惭愧,也不知道我陆振南何德何能,真是三生有幸。
当然,萧然有您提携,我总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情真意切地说完,陆振南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紧紧蹙着眉,咬牙隐忍着。
微扬起头的时候,视线不知不觉落向了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残阳,眼神越飘越远,望眼欲穿。
残阳如血,美不胜收,绚烂却悄无声息地诉说着又一个轮回的结束。
黑夜将至,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了,而新的一天,会少了谁,又会多了谁呢......
疼痛感终于消失,陆振南恍了神,还在呆呆看着遥远的地方,没人知道他这一刻到底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
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别继续坐在这吹风了,上去在病房里待着吧?”
季玉云觉察到他的反常,有些关心的劝道。
陆振南的嘴唇已经发白,嘴角扬起一抹虚弱无力的笑,摆了摆手,“没事,每天都这样。
刚才有点痛,现在又好了。
上面闷的很,我还是想在这里继续待一会儿。”
季玉云听陆振南这么说,摇了摇头,没再多劝。
两人继续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季玉云看了看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路老弟,我一个小时后还有一趟飞机要赶,就不继续多留了。
等过几天我事情办完闲下来,我再来看你。”
说完,季玉云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很小但很精致的首饰盒,递到了陆振南的手里,笑的很神秘,“陆老弟,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