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觅与戚瑞到得早, 正在一处小声说话。
双胞胎行了礼,各自落座。
曹觅点了点头, 询问戚安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戚安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脑后那个大包。
他受伤不算重,主要是一些磕碰的小淤青和小伤口。前几日平安回来后, 府中大夫检查过,开了一些药。
二公子老老实实在床上呆了几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于是他答道:“娘亲, 我好多了。”
“嗯。”曹觅便不再多话,专心用起膳食。
戚安见状,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这几日颇有些提心吊胆。毕竟脱离危险之后,便开始意识到之前偷溜出府的事情有多么危险。
但曹觅似乎完全没有想为此事责罚他们, 三兄弟安安稳稳过了好几日,期间碰头几次商讨,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戚瑞和戚安自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有没心没肺的老三觉得他们可爱可亲的娘亲才不会为难他们。
今日见曹觅依旧只是关心他的伤势,不说其他,戚安便觉逃过一劫。
戚然在旁边咽下一口粥,用腿碰了碰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
但几人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饭后,曹觅将准备回去的三人拦下。
她回到厅中,并不理会张手要抱的戚然,只淡淡道:“既然安儿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那么我们今日就来说说你们之前偷溜出府的事情吧。”
三个孩子背后一凉。
还是老大最先反应过来,拱手有模有样地朝着曹觅行了一礼:“应该的。娘亲有什么责罚,我们都受着。”
双胞胎见状,立马也跟着卖乖:“娘亲请责罚!”
曹觅又好气又好笑。
说实在的,虽然她已经憋了好几天的气了,但是此时见到三人这般懂事乖巧的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了。
但是责罚的事情不能轻放!
她喝了一口茶,掩饰住面上的情绪,道:“且不说责罚。
“当日之事累得康城封禁,王爷麾下四支亲兵出动,如此劳师动众,必然得有个说法。”
除了真正参与进来的戚六和公孙凌这两支亲军队伍,实则还有戚三和戚九两人带领的队伍,只不过他们还没赶到康城,就收到孩子找到的消息,所以打道回去了。
戚瑞闻言,点了点头:“娘亲说得对。”
他顿了顿:“不知……娘亲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曹觅将茶盏放回案几上,说出自己原本的打算:“罚例银。”
见三个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详细解释道:“此次劳烦亲军出动,将士们一天一夜都没阖眼,全称搜寻,耗神甚大。
“虽然他们都是王爷的人,但毕竟此次是为了你们才累这一遭。
“我会削减我自己,以及你们三人接下来三个月,院中的各项份例,将省出的银两以慰问的名义,送到这四支亲军中,犒劳战士们。”
说完这个,她看了一眼三个孩子:“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戚瑞和戚安当即拱手道:“没有,全凭娘亲安排。”
曹觅点了点头,看了没有动弹的戚然一眼。
小胖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削,削减了……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水晶糕吃了?”
“馒头,包子,饺子,所有的细面食物暂时都不会有了。”曹觅扳着手指头帮他数着:“另外,往常所有的糕点,例如米糕、奶糕、水晶糕之类的,通通换成最简单的甜豆糕,限量供应。”
在戚然陡然瞪大的眼神下,她看向两个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的孩子。
“戚瑞院中的笔墨纸砚等用具,不再供应最上等的品质,换成寻常的宣纸兔毫。
“戚安房中,接下来三个月,不再添置奇珍异玩。
“另外,原本每月发放的例银,也全部停了。
“……”
随着她一项项数过去,连原本觉得此事无关紧要的戚瑞和戚安,也不禁难受地张着嘴,面露纠结。
看到三个孩子意识到此项惩罚的力度,曹觅终于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说起来,以北安王府的财力,即使真要犒劳军中,也远远不到要缩减府中各项开支的程度。
但是曹觅如此做,就是要几个孩子记住教训。
“我知道你们或许委屈,或许不服气,觉得娘亲这番是有意在苛待你们。但娘亲早与你们说过,自己做下的事情,便要有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此番全因你们三人擅自离府所致,城中的百姓和出动的亲军何辜?
“我这样安排,你们能接受吗?”
戚然眼眶中已经盛满了晶莹的泪水,闻言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戚瑞则上前一步表态道:“我们都明白的,但凭娘亲安排。”
说完,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主动道:“娘亲方才还说,城中因为封禁了一天,不少百姓也受到影响……不知这件事,我们该如何补偿?”
曹觅想了想,回答道:“我原本打算在城中施粥,再彻查全城,将所有流浪乞儿都收归容广山庄。
“你这番主动提起,可有什么想法?”
戚瑞点点头。
他主动道:“往常的例银,孩儿还攒下许多。若是娘亲不嫌弃,我愿意拿出一部分钱,缓解容广山庄那边的压力。”
曹觅欣慰地笑了笑。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老二戚安咬咬牙,突然也跟着说道:“大哥说得对,娘亲,把我的例银再削减半年吧……省出来的银两,都给出去。”
他抿了抿唇:“二狗那些人,很好养活的。我之前说要给他们一百两银子,他们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有了这些钱,城中那些乞丐小偷,都能好好过日子了吧?”
听到戚安能有这样的觉悟,曹觅直接愣住了。
老大戚瑞自小端方自持,跟着林以学习之后,天生贵气之外又渐渐养出了一点君子气质,他能说出这种话,曹觅毫不惊讶。
但是戚安竟然愿意自请削减例银,帮助那些流浪乞儿,真真是让曹觅意料不到。
要知道,就在去年,她将打算收养所有流民孤儿的事情说出来时,老二还全然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何要自找麻烦。
看来经过这么一遭,无法无天如戚安,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曹觅抿了抿唇,忍着心中的激动点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如此……”
“哇!”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声震天的哭喊声打断。
戚然再也忍不住了,大哭着扑了过来,死死抱住曹觅的大腿。
曹觅正一头雾水时,他用一副壮士断腕的口吻说:“也,也把我的,呜哇,拿,拿走吧!哇呜……”
“好了好了,哪里就需要哭成这样?”曹觅无奈地将他抱到怀里。
她确认道:“我们安儿也要跟哥哥一样,再削减一点例银吗?”
王府三公子泪水如注,哭得真情实感,完全不是装的。
曹觅知道他是真的心疼自己的水晶糕发糕甜奶糕。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知道要跟着两个哥哥保持一致的步调,边哭边点着头道:“嗯……呜呜,我要的。”
曹觅便心疼地将他揽进怀里:“好,娘亲知道了。”
接着,她看向戚瑞和戚安,道:“那便如此说定了。”
两个大孩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安抚住哭泣的戚然,曹觅又认真与三人说道:“娘亲希望你们一定记着,你们是王府的嫡子,做事必须得考虑清楚后果,想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再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什么事,一定要通过以身涉险来达成呢?
“你们想出府,可以等我回来,或者去找管家和戚六安排。只要说清楚了,没有人敢慢待你们这些主子,何必一定要背着人出去?
“下次,做事前,且再三思量吧,既要思量有没有更好的方式,也要思量自己能不能承担最坏的后果。”
她说完,三个孩子都点点头,就连还在一下一下打着哭嗝的小胖墩,也学着两个哥哥,躬身行了大礼,受教道:“孩儿明白。”
曹觅见状,终于满意地轻舒一口气。
戚安见只是损失了一些银两,这件事就能揭过去了,暗喜地攥了攥拳头。
但临走前,曹觅又单单点了他的名。
她把戚安单独带了出来,领着他来到了一处偏院。
戚安不明所以地牵着曹觅,边跨过门槛边仰头看曹觅:“娘亲……这是……”
曹觅指了指前头:“你看。”
“烈焰!”戚然惊诧。
此处偏院,正是烈焰新马厩的所在。
那天之后,曹觅没有让人将它送回容广,反而给他找了个新院落,好吃好喝地供了起来。每日里还有对着它流口水的兵卒们,带着它到郊外跑一圈,发泄精力。
母子两人来到烈焰面前,曹觅摸了摸烈焰的脖子。
“那一日就是烈焰救了你,你还记得吧?”曹觅询问。
戚安点了点头。
他永远记得那个紧张万分的关头,二狗那群乞丐跟着他,高喊着汗血马的名字。
那是当时他能看到的,唯一的希望。
烈焰显然也记得戚安这个落难的熊孩子,见他靠近,便用长长的马嘴去碰他。
曹觅拦着烈焰,解释道:“他好得很呢,没受什么伤。”
烈焰这才收回了马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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