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季夫人也喜欢我们如意阁的妆品啊!”沈知意笑眯眯地瞧着季凝。
很是大胆的, 甚至有些挑衅的眼神。
若非顾忌着脸面,季凝真想把白眼儿翻上天。
这个沈知意, 只与她打了一个照面, 就来针对她。
听着像是与她多亲近似的,其实是在揭她的短吧?
她是故意的吧?
季凝一想到简铭和沈知意可能的关系,就膈应得慌。
她这会儿特别想把脸上的脂粉抠下来——
早上为了给她遮那两个黑眼圈, 玉篆巴巴儿地寻来了如意阁的脂粉, 扑在了季凝的脸上。
偏偏,这种脂粉还特别管用……你说气人不气人?
沈知意能认不出她自家的出产吗?
她一定是认出来了!
说不定这会儿她还在心里暗笑季凝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 其实顶着两个黑眼圈呢!
虽然很气, 还是要保持微笑。
季凝脸上的微笑, 要多得体有多得体。
“沈阁主忙人多忘事, 之前送过我一盒妆品, 怎么忘了?”季凝笑得端庄又娴雅。
沈知意大概是没想到季凝不仅没被自己挑唆得变了脸色, 还适时地反击了。
而且,应该是“贵人多忘事”吧?
这位常胜侯夫人是故意把“贵人”改成“忙人”的吧?
意指沈知意既非贵人,且还是个忙碌命, 岂不知所谓“富贵闲人”, 只有真正的富贵之人, 才能得了空闲的?
这么一张小嘴儿, 还挺厉害的嘛!
沈知意微微歪了歪头, 看向季凝的眼神里, 透出了“有趣”两个字。
“哎呀!可不是嘛!”沈知意夸张道, “我之前可不是送过夫人你一套妆品?那是我们如意阁新制的,胭脂、花露……还有照着西域法子制的螺子黛。”
对于如意阁的出产,沈知意极为自得。
任由她这么说下去, 她怕不是要把如意阁新制的妆品都说一个遍?
好像她当真把这些东西, 都送了一份给季凝似的!
“沈阁主的美意,我心领了。”季凝拦下沈知意的话头儿。
赵王妃就站在旁边呢,听了沈知意絮絮的,她没准还以为沈知意送到常胜侯府多少东西呢!
沈知意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她特意在季凝的眼睑之下打量了两个来回,神秘兮兮地朝季凝一笑:“鄙阁中近日最受欢迎的妆品,便是遮青眼圈的的粉液,只要一摆上货架,立时抢空。”
“哦?是吗?”季凝秀眉明显挑起。
沈知意可是真不客气,就差直指她今早闹了两个黑眼圈,还是靠着如意阁的粉液才遮住,不然都没法出门见人了。
这怕不是明晃晃的挑衅?
季凝被激出了几分火气。
沈知意和旁人又不同,她与简铭的关系季凝做不到不浮想联翩。
这么一浮想,再一想到沈知意屡屡挑衅说不定存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季凝的三分火气也被酿成了五分。
“如意阁最受欢迎的妆品吗?想来沈阁主亲自试用过吧?”季凝下颌微抬,朝沈知意微笑。
她本就长得好看,平素尤其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是做惯了端庄娴静样子的,此刻隐隐露出了些骄矜之态,不令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沈知意大概是真觉得季凝这般可爱吧?
她竟然掩着唇轻笑出声:“如意阁做生意最是诚实厚道,卖给主顾们的妆品,怎么敢不试用就摆上货架子呢?”
沈知意说着,更朝季凝霎了霎眼:“我用着那粉液是挺好的……要不,夫人得着机会也用用?”
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断不肯得罪权贵的。
更难得的,沈知意巧笑晏晏,不仅暗暗指明季凝其实已经用如意阁的粉液遮了黑眼眶这种只有她与季凝心知肚明的事,还不疾不徐地把如意阁做生意本本分分、为主顾考虑周全的招牌亮了出来。
这么一张嘴,能把死物说成活物吧?
相比之下,季凝倒觉得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莽夫,一把子力气无处发泄。
“沈阁主真是好口才,说得我都心动了呢!”季凝嘴角勾了勾。
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笑得多勉强。
“夫人喜欢便好。”沈知意适时地恭顺欠身,将之前不愉快的氛围一扫而尽。
季凝脸上的笑意,越发地勉强了。
她感觉得到,沈知意对她似并没有恶意。否则,沈知意是不会适可而止的。
这可就让季凝心里更觉得不舒服了——
沈知意为什么对她没有恶意?
又为什么之前刚见礼的时候,故意言语挑衅?
因为简铭吗?
“如意阁又出了新妆品吗?”赵王妃插话道。
她方才冷眼瞧着,这两位都要针锋相对了。
虽说看这两方打架挺有趣的,却不适合现在看。
赵王妃似感兴趣地开口,将话题引开。
“是一种遮痕的粉液。无论脸上或身上哪里有印痕,只要涂抹均匀,再配以鄙阁的脂粉,管保谁也瞧不出来。”沈知意耐心介绍道。
“竟有这般奇效?”赵王妃颇有兴味道。
“正是,”沈知意微笑道,“这次给王妃送来的妆品中,便附赠了一盒。王妃若是喜欢,就多向圣京城中的诸位夫人娘子们介绍介绍,也是给鄙阁打招牌了!”
“你倒是会做生意!”赵王妃嗔笑道。
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彼此又说了几句闲话,赵王妃招呼季凝与沈知意在花厅外的一所小亭子内坐了。
“二位觉得此处的风景如何?”赵王妃打发了侍女奉茶,转头向二人问道。
“和风温煦,花好,景也好。”季凝赞道。
赵王妃含笑,很为这个答案满意。
“王妃好雅兴!”沈知意应和道。
她倒突然呼应起自己来了?
季凝心生古怪。
总之,这个沈知意,处处让季凝觉得古怪。
只听赵王妃道:“两位谬赞了!我平素闲来无事,便喜欢在这亭中小坐。从此处望去,园中景致尽揽眼底,只是坐一会儿,心情都是极开阔的。”
季凝循着赵王妃所指看去——
果然,满园的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皆收于眼底。
足见当初设计这园子的人,胸中自有丘壑。
沈知意也循着看了一会儿,忽道:“这园子设计得有趣。不知出自哪位大家手笔?”
“倒真不是什么知名的园林大家,”赵王妃笑道,“当初,这所园子也没什么,左不过是和所有的园子一般,种些花草,弄几处山石盆景之类的,不甚出奇。”
这所园子过去想来平平,后来经某位高人设计整治一番,就变得不同寻常了。
季凝忖着。
她素日最喜欢读的,莫过于游记。
然而于园林花木一道,她也有所涉猎。虽不敢说如何明白,但“颇感兴趣”四个字,季凝自觉还是当得的。
是以,当赵王妃说起那位“高人”的时候,季凝便不由得凝神细听。
“去年,王爷招揽了一位展先生。这位先生不仅才学出众,见识更是不凡。他初见这园子的时候,便对王爷说,请王爷允他重新设计整治一番。王爷初时只当他是在玩笑,后来见他竟是当真要如此,王爷便放手由他去做了。”
赵王妃说到此处,莞尔:“结果如何,你们也见到了。”
季凝听到“展先生”三个字,眉心突突狠跳了两下。
也是姓展,也是赵王府的门客……这么巧的吗?
“这位展先生,倒是个妙人。”沈知意笑赞道。
季凝佯作微笑:“赵王殿下看中的人,一定不是凡俗之人。”
赵王妃的目光停驻在季凝的脸上,足有几息,慢悠悠道:“确实不是凡俗之人。”
季凝暗自皱眉。
今日赵王府之行,这潭水只怕比她想的,还要深。
不知道简铭那里如何了……
季凝暗自忧心的当儿,侍女已经奉了茶上来。
之前在中厅,季凝已经饮过茶了,此时并没有再饮的兴致。
但她不能不被那茶的特别之处所吸引——
与之前的苦香之气不同,这茶竟有一股子甘香气味,其中像是……掺杂了花汁子?
季凝循着那茶香气看过去,宾主三人的面前,各摆上了一盏茶,茶汤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这茶瞧着倒是特别。”沈知意快人快语。
赵王妃赞许道:“沈娘子好眼力,这是枫露茶。”
又向季凝介绍道:“这物事最是烦琐费时。须将香花香叶烧蒸,滴取成露,再点入茶汤之中……茶汤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那花露汁子。幸好我这园中各色香花俱有些,就地取材也不算十分的琐碎。”
季凝二人闻言,皆谢过赵王妃以此茶相待。
“两位当得起这茶,我才以此茶款待。旁人,我还舍不得呢!”赵王妃掩唇笑道。
似是把季凝与沈知意真当作闺中知己一般。
季凝面上赔笑,心内则越觉不安——
她与赵王妃此前并没见过,更谈不上熟识,还真当不起赵王妃这般的款待与热络。
至于沈知意与赵王妃的私交如何,季凝此刻亦无从得知。
季凝擎着茶盏,似乎在专心品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今日之事断不会如此简单,恐怕接下来,赵王妃就会说些不寻常的话了。
果然,茶刚饮了一半,赵王妃便扬手向二人道:“两位看我这园中,各色花卉皆有。只是有一样遗憾,那株桂花当年移栽自威州,不知水土不服还是怎的,总是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