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云常抬眸瞥了眼案前的座椅:“坐下说话吧。”
“谢督主!”袁山行完礼在下首坐下,开始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这几个月来,从辽东往关外边镇运去不少马匹与粮草,尤以福余、朵颜、撒又河三卫为多,但属下几人连续多日观察,发现每日卫所内运出的便溺与废弃杂物并无增加,即是实际兵员并无增加。警戒巡边的人员亦无任何变动,轮换次数与方式与往常一样。”
芮云常似乎并不意外,稍作沉吟后问道:“陈公明人呢?”
“他还在辽东都司,并无异动。”
“继续留心陈公明的一举一动,若再遇军队有任何调动,飞书传回,又或陈公明离开辽东都司,则不限时辰,随时传书。”
“是!”袁山领命,刚要出去,就听上首之人道:“阿山,不急于出发,你离家那么久了,就回家歇两日再走吧!这两日也不用来厂里当差了。”
袁山闻之大喜:“多谢督主体恤!”
芮云常笑了笑,挥手示意他出去。
袁山推门出去,见到来人,便躬了躬身子:“万总管。”
来人万英,四十有五,颧骨略高,一付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是子颗第一把手,也是东厂里头排第一的大总管。
东缉事厂按照十二天干,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颗,各颗都有总管事一名,每颗下设档头数名,每个档头管十名干事。另有隶役四十多人,以供差使。
厂里规矩,早晚惯常通报。一般都是十二颗管事按着子丑寅卯的顺序,向芮云常通报一天内发生的大事。
万英见到袁山,笑着拍拍他的肩:“阿山,咱哥俩聚少离多,可是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督主这是又指派差事让你办了?”
“是的,万总管。”袁山简短应答,没说办什么差事。
万英也不多问,自进屋去通报当日事情。督主手下出去办差,不会互相打听,该知道的,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就没必要多嘴。尤其最近厂里才出了奸细,众人都比往日更加谨言慎行了。
袁山疾步往外走,路过鱼池见元嘉与一名年轻医官正比赛着捞鱼,不由笑着摇头慨叹,少年人还真是不识愁滋味啊!干活儿都能当玩儿一样!
鱼越少越是难捞,莫晓与姜元嘉在池边忙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将鱼全都捞起送进屋里。
她放下衣袖,抬眸见姜元嘉冲她微笑,便也还以微笑,相视一笑间,早前的小小嫌隙荡然无存。
“姜公公,能不能请你帮在下个忙?”
姜元嘉好奇地问道:“帮什么忙?”
莫晓道:“在下不便出东厂,公公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带个信儿给太医院的邵太医?口信儿或书信都行。”
姜元嘉笑吟吟地扬起眉:“咱家能有什么好处?”
莫晓:“……”
方才那么和谐融洽的气氛一定是她的错觉!她无言地转身,径直回方才的厢房。
姜元嘉仍是笑嘻嘻地望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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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回到西厢,关上门后特地插上门闩,换回原先那身衣服,接着便往书房方向找过去。
她捞鱼时一直留心看着,那屋进进出出不少人,这会儿静下来了,无人进出,但芮云常还在里头。
轻叩门扉。
“是谁?”
“莫晓。”
里面安静了片刻。“……进来吧。”
莫晓入内,芮云常一身玄色常服,斜倚太师椅,双手交握,一付懒洋洋模样:“莫大夫有什么事?”
“昨日督公把添香阁的施姑娘带来了。她此刻还在东厂么?”
“你想见她?”
莫晓点点头。施茵茵认为是她向东厂泄密才会害自己被逮捕,骂她卑鄙小人。这件事一直让莫晓耿耿于怀。而事实上,若不是她去添香阁,施茵茵也不会被芮云常带回东厂。对于施茵茵如今处境,虽有莫亦清犯罪在前,她却也是有部分关系的。
芮云常微眯双眼,目光带着审视:“莫大夫为何想要见她?”
“茵茵姑娘怕是对在下有点误会,昨夜匆匆一面,在下不便也来不及多说。但这误会不说清楚,在下便始终如鲠在喉。既然督公不肯放在下回府……”
芮云常从椅中起身,抖了抖袍摆:“走吧。”
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莫晓反而觉得意外,但转念一想,他一心要找到莫亦清,宣宁帝给他的时限又只有一个月,他多半是想从施茵茵的口中寻到些关于莫亦清踪迹的蛛丝马迹吧。
莫晓跟着他出了忠义院,见他直往后头刑房走,想起在刑房里瞧见的可怖情形,就是一阵寒栗。
芮云常瞥她一眼。
莫晓察觉他带着几许轻蔑的眼神,不甘示弱地回瞪一眼,忿忿然道:“督公对施姑娘那样的弱女子也毫不留情地施刑么?”
芮云常冷然道:“杀人偿命,天道昭昭。作奸犯科之徒男女皆有,为何刑律惩罚就要男女有别?”
莫晓一时语滞,关于这点他说得确实没错:“但施姑娘并未作奸犯科啊?她只是认识莫亦清而已,这也是罪么?她在添香阁内,能有自由选择来寻欢的客人么?即使莫亦清为了她一掷千金,负债累累,以致于动了歪念,去作奸犯科,那也不是她的罪过啊?有什么必要对她用刑?!”
他笑了笑:“我说过对她用刑了?”
“额?在下问的时候,督公也没有否认啊?”
“那就是没有。”
莫晓讶异:“那为何要带在下往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