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接过官帽戴上,拍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袍,抬头辨明方向,便继续往太医院方向而去。
一主一仆走在路上。莫晓问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人?怎地行事如此肆无忌惮?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般纵马狂奔,不怕伤人出事么?”
冬儿有些惊讶地望着她,小声道:“锦衣卫向来如此行事,京城中还算好的,平日出门小心些就是了。毕竟京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多,他们也得罪不起,外乡就不同了……”
莫晓呵呵一笑:“我还真是把什么都忘了啊!”
太医院署衙是在正阳门内,宫城外的东江米巷,此处过去已经没多少路,主仆两人说说走走,没一会儿就到了。
太医院并不是什么气派的大衙门,对比同在东江米巷的礼部官署,前门显得又小又旧,简直就像个小破庙。
进门后一个不大的小院,正中间一面照壁上朱色立额,上书三个黑漆大字——太医院。
莫晓入内还有点不辨东西,听着左手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便穿过大堂往南厅而去。
见莫晓回来,厅里数名同僚们迎上前来。这些面孔莫晓一个也不认得,只能嗯嗯哈哈地应付他们。幸好他们也只是客套,不咸不淡地慰问几句之后就散了。
莫晓回想莫亦清受伤后,也只有最初有人来探望过,之后养伤的几个月内都无人问津,出现如今这种境况,其实她是毫不意外的。
柳蓉娘与两个小妾不是学医的,加上秋冬衣物穿得多,寻常人也不会留意她没有喉结的事实。但这里可是太医院!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夫,她不敢冒险,便用纱布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准备有人问起时便说脖子不小心划伤了。谁想到根本就没人问她!
原身在太医院的平日为人,恐怕是不怎么样的。当然也可能是原身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她是女扮男装,才会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吧?
她想着是不是要找个人问问她该去哪里报道。几个月没来了,回来总该向上级领导汇报一下吧?
一名年长吏员拿着本簿册过来:“莫太医,今日轮值名册上没你的名字啊!你去吏部登记过么?”
莫晓这才反应过来,她伤后停职,复职该先去吏部登记才行!
结果莫晓在大昱朝的职场首秀,不是在太医院替人看病度过的,而是在吏部面对一个严重耳背的老书吏度过的。
她大声说了好几遍,好不容易才让他听明白自己是来登记复职的,接着便站在屋里,耐着性子等他去册库里取出太医院的名册,又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从名册里找到莫亦清的名字。
“莫亦清,太医院医士,从八品迪功佐郎,因伤告假停职?”
“是我。”
老书吏抬眸看看她:“伤好了?”
废话,伤没好能自己走进来站你面前么?莫晓内心吐槽,嘴角却挂着虚伪的职场式微笑点头道:“完全好了!”
老书吏将她名字后面的“停”字上用红笔涂了个圈,又慢条斯理地找出另一本名册,翻了半天找到其中一页,在上面添上莫亦清三个字,后面注明署衙与官职。
莫晓充满期待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去太医院复职?这个月底前行不行?”柳蓉娘已经暗示过好几回家中积蓄不多了,她需要尽快开始赚钱养家。
“这个月底前??”
老书吏用种“年轻人你太天真了”的眼神看她一眼,倒转毛笔用笔管尾端点了点她名字前面一长列:“看见没?都等着补缺呢!”
莫晓抽了抽嘴角,这么多人在她前面排着队等补缺,轮到她要猴年马月的事啊?
“这些都是等着补太医院医士之缺的?”
老书吏眯眼看向簿册,嘴里喃喃数了两遍:“在你前面等着补缺太医院医士的啊……有三个。”
虽然听着只有三个,似乎不多,但所谓补缺是要等有职位空置出来,后面的才能补上,若是一直无人腾出位置,或升职或辞官或调迁,后面补缺的人就一直要等着,有些热门职位等上三四年也是常事。
“可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比他们多两个脑袋?多四条手臂?”
莫晓据理力争:“我本来就是太医院的医士,有经验有资历,和这些等着补缺的新手完全不同。我是官复原职,应该排在他们之前吧?”
老书吏没说话,莫晓似乎还看到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由心中一喜,却听他悠然道:“可是前面没地方写了。”
嘶——还真是个无可辩驳的正当理由啊!
莫晓只觉失望,正要告辞离去,忽听老书吏慢条斯理地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9章 好事多磨
莫晓心中升起希望,转身热切地问道:“什么办法?”
老书吏却不说话,只用手慢慢捻着稀疏的花白胡须尖儿,拿眼瞧着别处。
莫晓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所谓的办法莫不是要她贿赂吧?她感到一阵不快,但她又确实想早些复职。
只不过让她无奈的是今日并未带太多的钱,她摸了摸出门前柳蓉娘给她的荷包,其中不过数十枚铜板,作日常零花应该足够了,但怎么想也不够作贿赂的。
老书吏见她沉默,以为她没听懂暗示,忍不住敲着笔管提示道:“眼看这天一日凉过一日,该去买炭了,这一个冬天下来,买炭的花费可着实不少啊……”
莫晓苦笑,她是不知道一个冬天下来买炭要多少钱,但她知道荷包里这寥寥数十个铜板肯定是不够付买炭钱的。
老书吏见她没回应,便翻了个白眼道:“回去等着吧!”说完不再理她,将簿册合起放回一旁书架上。
莫晓本来还想回去与柳蓉娘商量商量,看是不是要付了这笔贿赂好尽早复职,却被老书吏这一个鄙夷白眼与轻蔑的口气激起心中不满,当即轻笑一声,拍了拍袍摆:“以您老的脸皮之厚度,即使寒冬腊月恐怕也不会怕冷,想来更无烧炭取暖必要!”
“啊?你说什么?”老书吏耳背没听清楚,侧头问道。
莫晓懒得再与他说话,亦不想多做停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吏部,在门房边叫了一声:“冬儿?”
冬儿听见莫晓使唤,双手团在袖子里,缩头缩脑地从门房里面钻出来:“爷,事儿办完了?”
事情办得不顺,莫晓本就心中有气,见他这幅卑躬屈膝的模样,更不由皱眉:“畏畏缩缩的干什么?给我站直了!”
冬儿本是笑脸相迎,冷不防被她板着脸训斥,赶紧挺直站好,瘪嘴带着委屈小声辩解道:“这门房朝北的照不着日头,房里冷得和冰窖子似的,小的这不是冻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