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后芮云常才回府,一回来便见魏氏等在前堂,眼圈发红,面色极差。他眉梢微动,心知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魏氏却没有说什么事,起身往内院走。
芮午脸上仍有少许肿,还有一块块红斑,像是发了疹,看起来颇为吓人。
芮云常不由诧异:“没让辰曦替他看看么?”
魏氏一瞧见芮午的脸,忍不住眼泪又要流下,语带怨恨道:“还让他看?这就是他弄出来的。说是会没事的,可你看看阿午这脸成什么样子了?到现在还碰不得,一碰就疼!”
事后魏氏把芮午带回内院,遣退仆役细细问他。芮午羞于承认自己想要尝试疼痛的真正起因,只坚持说是自己要试的,不能怪莫晓。魏氏自然不肯信,便等芮云常回来拿主意。
听魏氏把傍晚这场风波说完,芮云常直觉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把芮午带到书房,单独问他话。
芮云常问起来自然不同魏氏那般慈祥温和:“你老实说!为何会想要弄疼自己?”
芮午是遗腹子,他出生时芮云常已经十五了,到芮午懂事些的时候,芮云常已经二十多岁,与其说是兄长,倒更像是父亲般的存在。芮午对这位兄长的敬畏之心远比亲近之心要多,听他语气严厉,不敢再瞒,吞吞吐吐把真正的起因说了出来。
芮云常默然半晌,问他:“既然你试过了,还想进宫吗?”
芮午后怕地直摇头。他是真被吓到了,在疼痛最强烈的时候,他真有生不如死之感,甚至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直到这会儿脸还在疼,摸都摸不得,要是像这样的疼痛持续两个月……
想想就不寒而栗!他是绝不想再试第二回了!
芮云常把芮午带回魏氏那儿,将事情原委说明。
魏氏不禁错愕,这才知自己错怪了辰曦:“他是为了这缘由么……可他为何当时不说啊?他若是直说……”
但再一想,云常与阿午为此闹僵,彼此不说话时,辰曦就曾问过,自己不愿让他知道,当时另找话题引开了,他是顾忌到此才没直接说破原因的吧。
她不由深悔,自责道:“都怪我,我早该知道辰曦不是这样的人,可看着阿午这样子,我实在心疼不过,气头上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他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心里肯定不好受。你赶紧把他找回来啊!”
芮云常摇摇头:“她不会再回来的。”即使没有今日这场风波,她也是要搬走的。
本就要走的人,如何能留得住……
魏氏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我以为他是和你置气,才会把气出在阿午身上,我为何不能多想想……”
芮云常无言地离开。
出归岳,沿游廊,步入汀兰院。
随着莫晓搬离,院里侍应的仆妇也都离开了。
月下的庭院空寂而清冷。
他进入她那间屋子,床榻还在,书案还在,靠椅还在,靠椅前面她常用来搁脚的那张矮凳还在。
他在室中徘徊踯躅,抚过桌案,抚过椅背,抚过床榻……
合上眼,仿佛仍然能看得到她的身影,仍然能闻得到她的气息,淡而弥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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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回到晓春堂,整理物品的时候,意外翻出来两付遮光眼罩。
这还是上元节之前的事了,当时她看芮云常在书房假寐,便画出示意图给汀兰院里的吴婶,让她帮忙缝两个。
没几天眼罩是做好了,却是在看完白纸坊那座宅院之后,正是她刻意疏远芮云常的时候,她也就没有把眼罩送出去。
魏氏平日礼佛,莫晓准备了一串紫檀佛珠,替芮午准备的则是一套文房用具,临走的时候,悄悄放在了前堂的香案上。
至于芮云常,莫晓想了许久,纠结了许久,都没能决定送他什么好。
最后也就什么都没送。
她默默将眼罩收了起来。
第二天,葛大媳妇上门送上厚礼,表达了魏氏的歉意与谢意,又请莫晓回去,说是魏氏想当面向她致谢。
莫晓谢绝了礼物,婉拒再回芮府的邀请,只让葛大媳妇转达自己的回信,但心情还是平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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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整个二月,莫晓都在忙着晓春堂开业的准备。
医馆还在布置准备期间,就偶有慕名而来的患者。这些病人,大多是从铜匠老梁头所在那一坊过来的,亦有他们的亲友。
有人来看病,莫晓总不能拒之门外,便吩咐僮儿石斛与竹苓,遇到来求诊的就让人进来。
晓春堂里的小僮与丫鬟大多在十二三岁上下,都是以药材取名,虽然俗气,但也省心省事儿。莫晓不喜听他们叫自己主人,只让他们唤自己先生。
这一日来了个病人,是坐在肩與上,由人抬着来的。莫晓请他报上名字与病况,方提笔,耳中听到“陆修”二字,不由一愣,抬眸仔细看了看对方。
男子三十不到,浓眉朗目,络腮胡,肩宽胸阔,看着像是习武之人,但却是被人抬进来的。
记得芮云常曾提及,有个暗中保护她却受了腿伤的人,就叫陆修。
莫晓仔细看了看对方:“请问阁下何处抱恙?”
陆修提起袍摆,指了指左腿:“鄙人左腿受了伤,虽然痊愈,却变得无力行走了。”
莫晓心道一句,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