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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凌恒没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黑珍珠项链:“试试这个吧。”

阿杨便要去取。

凌恒拦住了她,拿起了另一副手套:“我帮妈试。”

凌夫人顿时笑了,给阿杨使了个眼色。阿杨立刻放下手头上的东西:“我去看看燕窝炖好了没有。”

旁边翻看礼服图册的冉染也懂事,马上笑:“我也打扰夫人很久了。”

两人找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凌恒替母亲戴上珍珠项链,说道:“这个显年轻。”

凌夫人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但没忘记正事:“你和你姐吵什么呢,我在这儿都听到了。”

“我和言真真在说湘姨的事,谁知道她为什么大惊小怪。”凌恒回答。

凌夫人面上的笑意隐下去,半晌,叹气:“我知道你和阿丁感情好,可小恒,言真真……她是不能做你朋友的。”

阶级是隐形而无处不在的。

谁都会说“人生而平等”,可一日为仆,身份上好像总是低了人一头,普通人家就算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有许多默认的桎梏。

同样进凌家的两个女孩,冉家败落,可冉雄毕竟是凌先生的“旧友”,冉染在身份上和凌恒是平等的——当然,这不是说她会要这么个儿媳。

言真真不是。

她住在灰楼,和佣人们待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凌夫人并没有亏待或者欺负言真真的意思,也不吝照顾,只是没有把对方当做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而已。

她说:“小恒,其实你不用每天待在家里,你不是和方家那小子玩得挺好?你们年轻人可以多出去玩玩。”

“算了吧。我不在,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凌恒平静道,“你别操心了,我和言真真没什么。”

他这么说,凌夫人反而缓下了口吻:“有什么也没什么,你还小,过些年给她点钱,把人打发走就是了。就她那样,胃口能大到哪去?”

凌恒无语。

言真真的“胃口”,是钱的问题吗?是凌家的秘密啊。

他摇摇头,不欲多说:“你叫凌妍客气点,湘姨毕竟是在我们家去世的。”

提起丁湘,凌夫人略有些不自然:“小妍就是心直口快,不过也是,这么嚷嚷也不像话。”

既然说到了这里,凌恒便也不着痕迹地带起了话题:“说起来,湘姨在我们家待了那么多年,一向小心,怎么会发生‘意外’?”

凌夫人调整项链的动作僵住,而后才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谁知道呢。”

“就这套吧。”凌恒摘下手套,“妈,你实话告诉我。”

“嗯?”

凌恒看着她的眼睛:“当时你让我去巴黎,是巧合吗?”

丁湘出事的那天,他正好不在国内,去巴黎替凌夫人参加一个古董拍卖会,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一直以为是巧合,可看言真真所遇到的种种,又不得不怀疑。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凌夫人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到镜中的项链上,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知道阿丁会出事,当然是巧合。”

凌恒闭上了眼睛。

第31章 艾琳

翌日, 周三。

言真真上午有一门写作课,听得她两眼发晕,更令人沮丧的是,老师说期末考试不仅难度不低, 还得提前交一篇文章作为平时成绩。

她不得不牺牲了午饭时间, 在图书馆里打了个草稿。

十二点半,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坐不住了,早早收拾了东西, 喝了杯冰咖啡, 十分钟内就赶到了行政楼。

十二点五十, 碰见了散步过来的老校长。

“很准时。”老校长了然一笑,也不说废话, 言简意赅,“跟我来。”

校长室在顶楼, 一整层除了秘书办公室, 就是校长的办公室。

门很高很厚,用力推开的时候,仿佛开启了另一个时空的大门。房间内,尘埃于灿烂的阳光下涌动,犹如无数细小的生命。

占据了大半个办公室的, 是上至天花板的书架, 比图书馆还壮观些。

“等着。”老校长踩着移动的扶梯爬上去, 准确无误地在左边第二列第六排上取下了一本硬皮书。

准确地说, 是做成书籍模样的保险箱。

他自衬衫胸口的袋子中拿出钥匙,插入转动,书的封皮打开, 露出了里面中空的部分。

拿出里面折叠好的一封信,老校长递给言真真:“看看吧。”

言真真接过展开,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大部分是中文。

信的内容如下。

老师:

见字如唔。

我到ma(即massachusetts的简称,译为马萨诸塞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海伦非常担心我的精神状况,寸步不离。我只好用她不熟悉的中文与你写信。有的地方表述不清楚,对不起。

最近我一直在吃药,感觉更好了,每天能睡上两三个小时,幻觉也少,请老师不要担心。不过我的医生说我有点滥用药物,希望我尽快减少,可是,对我来说药物的副作用,和那些事比起来,真的不能算什么。

昨天,我去了jones家族的老宅——老师,请不要说我鲁莽,之前我对你隐瞒了部分事实,这一次,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harlan jones——他是我在ra(即royal academyart,译为英国皇家美术学院)认识的同学——是个漂亮的男人,金色的头发像是太阳的光,但比起他的样子,还是他超乎寻常的天赋更让我印象深刻。

他的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形容,当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的时候,我听到的并不是磅礴的军团,也不是乡间活泼的小鸟,而是许多我无法表述的体会。

好像我的灵魂离开了肉体,去往另外一个世界,有什么东西在黑夜里追赶我的脚步,地底的长眠者即将苏醒……天啊,那是多么神奇的音符!

老师,你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受,好像所有的画面都在眼前展开,是幻觉吗?还是真实?我对他起了前所未有的兴趣,而他对我也非比寻常。

正如您所预料的那样,我们掉进了爱河。

harlan对我有求必应,可却对他的家族讳莫如深,只在几次醉酒后零星和我提起,他生在一个古老的家族,于一阴暗的大屋中成长。

小的时候,他总是会听到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开始像是老鼠,后来又觉得像是人语。可家中养了五、六个猫,捕猎勤快,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后来有一天,他在一个雨夜走进地下室,因为缺氧晕了过去,发起了高烧。等醒过来时,很多事情都忘记了,而正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展现无与伦比的天赋。

他告诉我,每当雨夜,他便会看见一些可怕的幻觉,正是那些东西为他提供了灵感,谱写出了《雨夜黑影》和《地下室呓语》这两首惊为天人的曲子。

可是,老师们认为harlan弹奏的不是精妙绝伦的音乐,而是恶魔的声音,所以让他无法顺利完成学业。

我也在不久后和他分手——我的姨母认为我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逼迫我休学疗养。老师,非常对不起,这就是我上次回s国的真正原因,而我当时并没有告诉您真相。

非常幸运,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我渐渐忘记了harlan的音乐,那时不时折磨我的幻觉消退了很多。我开始意识到,或许和harlan在一起是一个错误。

我和他都是被魔鬼盯上的人,又也许,我爱上的并非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手下的音符而已。

不管怎么说,都结束了,几年后,我回到英国完成了学业,认识了冉。他和harlan是完全不同的,他不懂我在画什么,也不会被我影响。

染染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把harlan忘了。直到他给我寄了一张光盘——不,这与私情无关,我想他或许和我一样,已经意识到我们的“爱”并非爱情,而是出于某种……更神秘的关联——告诉我,他写出了最伟大的作品。

我完全无法否认这一点,也完全无法向您描述那首曲子的奥妙。当然,这与我要说的事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吸引我去jones的不是曲子,而是掺杂在曲子里的奇怪声音。

老师,我听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声音,在钢琴声里,像极了怪物的嚎叫,可除了我,谁也听不见。那种声音又唤起了我的噩梦,我无法入睡,总觉得有暗影趴在我的耳边呼唤我。

这是我的命运吗?

我必须弄个明白。

然而,我三天前到达这里的时候,harlan已经死了。他在家里放了一把火,想要将老宅烧光,幸好被邻居发现,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

可他死了。

明天,我就要去参加他的葬礼。

希望一切顺利——不,也许我渴望的并非如此——老师,我会找到答案吗?

您的学生:艾琳

言真真终于读完了信,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三个月后,我受到了艾琳的死讯,以及,她那幅名为《怪物》的遗作。”老校长烧了热水,撮起茶叶,慢吞吞地泡着茶。

言真真瞪大了眼睛。

所以呢?没了?梦是怎么回事?怪物又是什么?

仿佛看穿了她的腹诽,老校长开口道:“别急,这只是让你了解一下艾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个琼斯家族身上。”

言真真此时出现了超乎寻常的耐心:“他们怎么了?”

老校长泡了茶,端着坐到沙发上,美滋滋喝了口——就一杯,并没有待客——缓缓道:“琼斯家族在利兰镇很有名气,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镇上的居民都十分厌恶他们家,认为他们崇拜邪恶的魔鬼,甚至以活人为祭品。”

言真真顿时皱起秀眉。

“曾经有小报专门采访过利兰镇,我还保留着当初的报道。”老校长顿了下,忽而笑,“你大概看不懂,我简单说一说吧。”

言真真没有反对,但心里已经有些被当面鄙夷的不爽。她下定决心,回头一定刻苦攻读英语,不干掉这个小妖精决不罢休。

老校长不管她腹诽什么,自顾自沉吟回忆。

“琼斯家族是个很怪异的家族,人丁稀少不说,还鲜少与镇上——不,当时还是个村庄,很少和村的人来往。村里人也觉得他们不是善茬,一年到头都闷在他们那昏暗的老宅里,不从事任何工作,却有大量财富。

“有人说,曾在风雨大作的雷雨夜,见到过琼斯家族的人冒雨出行,进山搜寻什么东西。对外宣称是家里的孩子走丢了,可村民们都不信,真要是丢了孩子,为什么不找村民帮忙呢?

“好事者在雨停后进山,你猜他们发现了什么?一些焚烧过后的动物尸首,已经辨不清模样。然而,敢进山的是个老猎人——至少他自己这般吹嘘——有着丰富的狩猎经验,认出那些残破不堪的尸首,都是被猛兽撕碎的。

“于是,村民们认定,琼斯家族寻找的并不是什么走丢的孩童,而是一个怪物。也许,是被诅咒的怪物。

“此后几年,利兰村一带爆发了几次瘟疫,医生说与鼠疫相似,却又有些不同。故而村民们认为,这是琼斯家族的怪物引起的。他们集结邻里,围攻琼斯,要求他们交出怪物。”

言真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成功了吗?”

“算是吧。”老校长说,“琼斯家人丁稀少,挡不住群情激奋的村民,最后选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举家离开了利兰村。”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三十年后,琼斯家族的后人回到了利兰镇,修缮了破损的老宅。那个人,就是哈伦的祖父。”

听到这里,言真真算是捋通了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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