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图日根不敢抵近观察,所以他只看见了最明显的两面大旗,也就是恰台吉的先锋主将旗和把汉那吉的中军主将旗。
加上把汉那吉的这支联军兵力庞大,连绵近十里长,图日根又根据蒙古军中对探马的严格要求,“看见多少报多少”,便报了“至少四万”这个数目。
但这个说法却严重误导了辛爱黄台吉,让他以为这支联军就是两大主体:把汉那吉的西哨,加上恰台吉所部。
西哨有大概四万骑,恰台吉有三千本部和三千大汗护卫军,一共四万六千,正符合图日根报告的“至少四万”这个标准——因为如果更多的话,图日根的报告就应该是“约有五万”或者“五万以上”了。
因此,辛爱判断,这件事是把汉那吉串通了恰台吉,或者恰台吉在收到自己的信报之后却反而投了把汉那吉,这才出现的。
他们为什么会串通起来,辛爱一时没法判断,只能认为是他们双方认为这次大汗去世之后,他们联手起来可以形成对自己的巨大优势,所以铤而走险,都希望更进一步。
辛爱眯起眼睛,暗道:把汉那吉自然是冲着彻辰汗的宝座去的,恰台吉么……他可能也想独镇一方!
哼,区区一个卑贱的外姓,阿布给了你台吉名号,你竟然还嫌不够?真是狼子野心!
不过,幸好钟金哈屯和其他大汗护卫军的台吉们没有参与其中,把汉那吉这小子没有什么大战经验,部众虽强,未必能齐心协力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恰台吉虽然能战,毕竟麾下只有六千人。
我如今部众齐聚,虽然时间紧急,但只要集合两万精锐,还是能一战而胜的。甚至,就算没法集合完全,有一万余精锐,也能先抵挡住恰台吉……
只要恰台吉陷入苦战,把汉那吉这厮毫无经验,必然选择先救他,如此一来,我就能稳住形势了,哪怕对方势大,我边打边撤,往东边撤个几百里,图们汗也就该到了吧,到了那个时候……哼!
那也就是说,当前最关键的就是辛爱所部的集合速度!
辛爱再不迟疑,大声呼喝,要求各部加快集结速度,加快整队速度,一定要抢在把汉那吉和恰台吉到来之前完成集结。
同时,他也没忘了报信有功的图日根,大声道:“图日根,你哨探有功,本黄台吉赏你二十头羊,现在先下去休息吧!”
图日根闻言大喜,连忙翻身下马谢过。
二十头羊啊!对他这个长期受欺负的小牧民来说,那可是一笔相当不小的财产!
正巧此时波尔哈兔衣冠不整地骑马跑了过来,看见他借给图日根的爱驹尼斯格巴日马屁股被抽得通红,大怒道:“图日根,你疯了吗,怎敢如此对待本台吉的宝马!”
图日根满脸涨红却不敢顶撞,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辛爱转头不悦地看了波尔哈兔一眼,谁知道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气炸肺,原来波尔哈兔脸上和脖子上居然还有两个唇印,那颜色一看就是明人通过互市卖过土默特来的胭脂。
辛爱黄台吉勃然大怒,也不打话,纵马就朝波尔哈兔过去。
波尔哈兔不知道图日根刚刚立了大功,见自己阿布拍马过来,还出言抱怨道:“阿布,这大雨刚停,正是身子困倦的时候,你忽然吹号擂鼓干什么啊?”
“嗖——啪!”辛爱含怒一鞭,直接抽到波尔哈兔的脸上。
波尔哈兔惨叫一声,捂着脸直接摔下了马,吓得他身后的亲卫连忙翻身下马过去查看。
辛爱黄台吉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地骂道:“我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英雄一世,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来!你要是有你三哥一半有用……”
那木尔在一边劝道:“额赤格息怒,现在不是追究波尔哈兔的时候。”
阿布是爸爸,额赤格是父亲,使用场合有所不同。另外,阿布其实是汉语“阿爸”的音译外传,元后才开始流传在蒙古人中,其在蒙古的“正规性”不如“额赤格”这个“父亲”的表述方式,所以此时那木尔用了额赤格来称呼辛爱。【以上说法来源于《蒙古秘史》和《蒙古译语词典》。】
辛爱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待会儿让他打头阵,没死的话,我准他继续做台吉,要是死了……那就是长生天都看不下去了。”
波尔哈兔本来还一肚子抱怨,一听这话,抱怨全都化成了恐惧,大惊失色,甚至顾不得脸上的剧痛,忙问道:“打头阵?打什么头阵?谁来了?”
那木尔听了这话也是一阵头疼,心说:你他娘的怎么连把汉那吉都不如?把汉那吉虽然一直没捞到仗打,可他好歹每次都请战,你这算个什么事?说一句让你打头阵,吓得就差尿裤子了?老子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兄弟?
蒙古人毕竟不是汉人,虽然衰落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是有那种好勇斗狠的热血的,那木尔见波尔哈兔这般不济事,也生了气,别过脸懒得再理他。
辛爱更是懒得多看他一眼,直接拉过马头,朝刚才来的方向又回去了。
图日根虽然恨波尔哈兔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了他一顿,不过他毕竟是个长期受欺负的倒霉蛋,几乎都已经习惯了。现在见自家领主挨了骂,还被派去打头阵,心里有些同情,好心好意道:“台吉,来的是大成台吉和恰台吉,大概有四万多人……”
波尔哈兔大惊失色,惨叫道:“什么!恰台吉?四万多人?”他推开身边的护卫亲兵,连滚带爬地朝辛爱跑去,口中惨呼:“额赤格,额赤格饶命啊,我打不过恰台吉啊,他是土默特第一高手,还是哲别神射,我上去只怕还没靠近就要被他射杀了啊!额赤格,我是你的讷温啊!”
辛爱猛然勒马,冷冷地掉头,森然道:“我的讷温?我的讷温没有贪生怕死之徒,若是贪生怕死……”
他目中寒芒一闪:“那就不配做我僧格的讷温!”然后冲波尔哈兔的左右人道:“带他下去披甲,一通鼓之后,率军迎战脱脱!”
波尔哈兔浑身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云销雨霁的湛蓝天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的左右人看不下去了,互相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将他抬了下去,也不管波尔哈兔怎么想,拿着蒙古罩甲就往他身上套。
波尔哈兔却忽然惊醒过来,大喝一声:“不就是打仗吗,本台吉夜战八方,枪挑十女,还怕他一个脱脱?”忽然精神抖擞地跑到战马旁边,一踩马镫就要上马。
也不知道是过于兴奋还是脚底湿滑的原因,这一脚竟然踩滑了,身子朝前一倾,正好一鼻子撞到马鞍,鼻血长流。
“去你娘的蠢马!”波尔哈兔惨叫估计能传出十里之外。
他身后的亲卫都傻眼了,面面相窥,心中暗道:就冲咱家台吉的这副模样……能去跟脱脱打?这怕不是往人家脸上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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