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的橙红色火光下,许兔花脸上染上一层霞飞般的色泽,心里和吃了蜜似的。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后,许兔花发现嘴里还真的有了甜味。
她嚼了一下,发现竟是一颗甜津津的硬糖!是橘子味的!
是闻霁月饿了,又不好意思独吃。一人嘴里给塞了一颗,最后一颗才喂进自己嘴里。
但看着许兔花瞪大的眼、僵住的表情。闻霁月有点儿担心地皱眉问:“外婆不喜欢吃糖?”
都怪这时代糖太稀罕,她以为个个都喜欢吃糖了。
“要不吐出来吧?”闻霁月怕许兔花觉不喜欢还硬吃。
许兔花的眼眶却是偷偷地红了:“没没没,外婆喜欢吃呢!就是、就是太久没尝过了。”
许兔花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说喜欢吃糖。不过怕小外孙女误会,许兔花坦诚又羞赧地说出了心思。
“外婆,我这还有一块巧克力。”闻秋鱼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块巧克力,把巧克力放在许兔花手心里。
小小一块,许兔花却觉得沉甸甸的。女儿小时候,也是这样给她递糖果吃的。所以即使就像儿子王平安说的,王莹玉没能孝敬什么,但女儿的心意她是一直知道的。
真情假意,真好假好,谁心里没一杆秤呢?
晚饭在天彻底黑下来前用完了,几姐妹烧了锅热水,洗漱完后齐齐躺下,很快睡着。
睡前闻霁月总结:这是很有收获的一天,终于成功离开了闻家,她和姐姐们以及意外加入的外婆有了新的家。
当然,这也是很累的一天,又演戏又跑来跑去,可把她的小身板累坏了。睡!
***
闻老根家。
李秀凤和闻老根大吵一架,吵完后李秀凤衣服也没脱,躺在床上抱着她的钱袋子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天色大黑。
李秀凤捂着隐隐作疼得脑袋坐起身,然后就呆住了……
下午的她干了什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是老虎胆?竟然当着王有才的面说那种话,还和当家的打架?
虽然老实说她就想那么干,可她哪有那个胆子!?
李秀凤抱紧了被子,坐在床上纳闷。
可偏偏越想,李秀凤越觉得那事儿……还真是自己干得出来的!
谁让王有才那些人屁事不管,管到她挣钱的事上?家里老头竟然还那么听话,抢自己的钱给那几个小丫头片子!
这样一想,一股子气冲到李秀凤心口,让她干坏事的愧疚感飞快减弱。
心理铺垫得差不多了,李秀凤也彻底把自己失常的原因给忘了。
她也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自己那会儿憋不住的冲动是真的,那个逻辑也是对的。白给闻夏英那小东西道歉,她可不气么?她可是奶奶辈的人。
李秀凤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往身上加了件衣服,再到自家堂屋。
堂屋里煤油灯亮着,闻老根沉闷地抽着烟锅子,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都不敢说话。
李秀凤看了一眼 ,问道:“吃饭没?美玲做饭了吗?”
闻小龙刚回答:“在做呢。”
那边闻老根猛地一砸桌子,发出“砰”地一声:“李秀凤,你还知道吃饭!?下去那豹子胆还没喂饱你?”
李秀凤瞥他一眼,小声道:“我没吃豹子胆。”
闻老根气疯了:“ 没吃豹子胆,你就敢指着王有才的脸骂他没本事?这要是吃了,你不是得吃了我!”
闻老根气得急喘气,扶着胸口道:“我告诉你,你回头得去妇女办受三个月的教育,天天扫厕所!
多胜的工作也完了,队里要通知他们厂子。当初花那么多钱进去?现在好,全没了!”
李秀凤这下才慌了:“关多胜什么事啊!都是我干的,我干的!”她前途大好的二孙子,怎么能丢了工作。
“你现在知道错了,有个屁用!说话的时候怎么不动动脑子!”
闻老根黑着脸,刺着李秀凤的心,也扎着自己的心。
他能不心疼吗?那也是花的他攒下家底找的工作。只恨李秀凤脑子糊涂,竟干些混事儿!
李秀凤当下都急哭了,眼睛扫过大孙子和小孙子,道:“怪不得没瞧见我的多胜,都怪我下午犯浑啊!我脑子一秃,就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去了,还觉得自己特有理。都忘了王有才、林胜男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
“要不,要不明儿就说我犯浑了,脑子有病!小王湾那边不是个老头儿,就是脑子有病吗?先求求情,保住多胜的工作!”李秀凤建议道。
闻老根和李秀凤过了几十年的日子,揍了一顿,又见李秀凤开始后悔,气消下去一大截。
闻老根没好气道:“还用得着你出馊主意,他去找他老丈人求情去了。”
闻多胜人精,挑对象自然是挑着对自己未来有帮助的姑娘去下手的。这回他定下的那姑娘的父亲,就是闻多胜所在的纺织厂的三把手。
闻老根给了闻多胜一百块,让他给带些好东西过去,好好说道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李秀凤喃喃,对于自己造成的破坏有些接受不了。
闻老根嫌弃了李秀凤几句,又朝闻大龙撒气:“大龙,你几个闺女很出息啊?胆子大,运气好,要是儿子还真了不得。”
闻大龙苦笑一声,他五个闺女,一个嫁了,四个跑了,现在感觉自己莫名就和孤家寡人一样。
闻大龙看向身边坐着的闻多宝,摸了摸闻多宝的脑袋。
闻老根看见闻大龙躲避的目光,不忿道:“你这个做爸的,还能不能有点威严了?”
闻老根觉得闻大龙根本就不会管孩子,才把几个孙女弄得一个比一个讨嫌,净会找事。
李秀凤也嫌弃道:“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你明天去找那几个丫头片子,让她们每年给你养老费!”李秀凤想学许兔花。
可许兔花都是李秀凤这辈的人了,而闻大龙正直壮年。
闻大龙脸上红的红,白的白:“妈!我才四十几,哪里用得着养老了?你也不怕我被笑话!”
“还怕被笑话,咱家明天一早就是十里八村的笑话,女娃分家!千百年来咱这块儿,头一回。”徐美玲提着一锅子饭进堂屋,言辞尖利。
儿子的工作岌岌可危,徐美玲心里对几姐妹可没什么好印象,恨不得扒了她们的皮。
闻小龙也道:“哥,也不是立马就要她们给你养老。等你五六十岁,那就差不多了吧!只是先说清楚,免得回头一个个都嫁人跑了,让你落空。”
“我不去。”闻大龙有些坑距,看向闻多赢闻多宝,“不是还有多赢、多宝他们!总不至于不管我一口吃的。”对三个侄子,他可是付出全部了。
闻小龙心说:我儿子多养你一分,那就是少养我一分。大哥也是傻,还当真了。怕说多了闻大龙多想,闻小龙闭了嘴,任由老娘和媳妇发挥。
李秀凤和徐美玲你一句我一句,在饭吃完后,就把闻大龙说晕乎了。
闻大龙想着自己心里也放不下,明天还是去问问。总不至于……就这么和闺女们断了联系。
血脉连着筋,打断了骨头,他也还是做爹的。
至于李秀凤交待的养老费什么的,闻大龙心想还是不提,免得闺女们生气。
***
第二天一早,几姐妹早早地起身,收拾收拾用过早饭。
闻夏英和闻秋鱼,还有许兔花和帮忙得金睿钟一道,四人去王家村拿东西。王家村离队部近,林胜男说今天也会去,闻霁月就没跟着,自己和闻冬水在家打扫卫生。
忙了一会,有敲门声响起。
闻冬水离院门近,放下帕子道:“我去看看。”
“好。”闻霁月应了一声,继续干活。
不过闻霁月擦脏了抹布还没见到闻冬水回来,就起身也往门边去。不看看,她不放心。
门外头。
闻冬水抵着门,问闻大龙:“你来干嘛?”
闻大龙看她一眼,局促地搓了下手,有些讨好地道:“冬水,爸来瞧瞧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力气活可以让爸来。”
“不用。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闻冬水板着脸,心里巴不得闻大龙快些走,别被其他姐妹们看见,糟心。
闻大龙闻言面色一僵:“你、你怎么这么对爸说话!你们昨儿闹那么大,翻天覆地的,还嫌不够?你知不知道,十里八村都在笑话我!”
闻大龙本就觉得不是多糟糕的婚事,无法接受几姐妹的闹腾,觉得几姐妹是小事往大了闹。
他是有些事没做好,可几姐妹都这么闹腾了,让所有人都笑话他,还不能解气?
闻冬水看着他,越听心里越来气。
昨天搬出来后,大家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饭可以吃饱了,早上是自己醒的,再也没人骂骂咧咧,闻冬水闻着空气都是格外清新的。
闻大龙的出现,对闻冬水来说就像一锅鲜美的粥里,忽然出现了一颗老鼠屎,让整锅粥都毁了。
闻冬水不悦道:“你活该被笑。一个丈夫,要保护妻子,一个爸爸,要保护女儿。你做到了吗?”
每个身份都是一份责任,做人子女,有做人子女的责任;当长大成人,拥有一个小家庭,有维护一个家庭的责任;当小家庭里迎来新的生命,有呵护小生命的责任。享受着,所以也要付出。
然而闻大龙的付出都给了闻家其他人,他做儿子是好的,做哥哥是好的,做大伯也是好的。可他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爸爸。
闻大龙被闻冬水堵得哑口无言,他清楚自己没做好。
闻大龙讷言道:“我就是想帮个忙,用不上我就算了。”闻大龙说完,转身就想走。
闻冬水看着他的背景,再次出声:“你不要再来了!”
明晃晃地被驱赶、嫌弃,闻大龙错愕又羞恼地回头。
昨天李秀凤和徐美玲说的话,一咕噜地挤进他脑子里。
——现在就敢分家,你不趁早要条件,以后谁还管你?
——你好歹也养了她们这么多年,一个个,吃着你的喝着你的,还把你当仇人了!
——你看她们有把你当爸?想过你会被人笑话没有?
闻大龙瞪着闻冬水,露出带着血丝的眼球:“闻冬水!你再说一句,你真当你老子脾气好是不是?”
“你们昨天那么闹,今天老子的脸都丢完了,我还舔着脸过来帮忙?图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是你爸!”
闻冬水抿了一下唇,她看着闻大龙,小声对他说:“你要是想坐牢,就继续来。”
闻冬水知道闻大龙和闻家人关系紧密,是分不开。她和姐妹们接触闻大龙,迟早要被闻家人咬下肉来。
与其担心那些,不如就直接断掉和闻大龙的联系,让闻大龙也不要和她们的生活有瓜葛。
“你说什么东西?”闻大龙皱起眉头,咬了一下嘴唇,瞪着眼盯着闻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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