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并不是军事白痴,也不会年纪老了忘性大。其实他是一直在关注着身后的关彝队的。也派出了为数不少的斥候在西侧打探。
但是,这一场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使得石苞的斥候失去了关彝队的踪迹——由于雨势太大,关彝队的进军方向出现了偏差,由正东不自觉的变成了东北。
从八月四日的寅时结束郿县城外的战斗后,关彝就率领六千五百枪兵和七千骑兵向东疾驰。五个时辰内,全军奔跑了百多里路程。终于在未时将近,申时将至的时候踏入了战场!
一路行来,虽说靠着顽强的意志和主将不断的激励,除了少量掉队的人员外,这支部队的大部分人马都跟上了这段急行军。但是走到茂陵附近后,无论人马,全都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嘶~~”全身被大雨浇得湿透的关彝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稍稍观察了一下战场的形势后不由得大喜:“天佑大汉!降下如此大雨,刮起如此狂风!居然是夏天罕见的西北风!现在我军已经占据顺风位,一路冲杀下去,定可势如破竹!”
“兄长,兄弟们都极累,是不是?”
“不可,这会儿坐下去没有一天根本恢复不过来!现在传令!”
“请大司马发令!”
“本将与国威、仲远率领骑兵直插敌军后营。令行、伯定率领枪兵绕到战场的东侧,截杀晋军逃兵!”
“诺!”
传令兵还没有离开,各将还未归位。关彝稍稍一凝神,然后迅速的催动胯下战马,沿着本方的战线开始奔驰起来。
“诸位将士!本将知道大家昨夜鏖战一晚,今天又急行军了大半天。极为辛苦了。但是关彝厚颜请求诸位,就在这里!就在此时!再战一次!此战若胜!我们定能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无数的,极为疲惫的汉军骑士们,看到自己的主帅来回奔驰嘶吼。在这样的激励下,似乎原本乏力的身躯又有了新的力量。终于,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士兵,都在战马上坐直了身躯,拨出了马刀,开始热烈的响应自家主帅的呼喊!
“我关彝得幸与诸位共事!今日之战,我关彝冲杀在第一个!今日之战,不胜,则死!”
说完这句话,关彝扭转马头面对东南方,紧了紧自己头盔:“冲锋!”
“嚯~~~!”
六千多名骑兵,齐齐催动战马,在滂沱的大雨中,居然卷起了丝丝烟尘!
……
“父亲,快快下塔!”看着大雨中那团火焰离本方所在越来越近,石崇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而石苞呢,他可没有姜维的坚持。
父子二人在亲兵们的护卫下匆匆下塔,早有下人牵来战马。石崇倒是年轻力壮,飞快的翻身上马。可是等他跨上马背回头一看,石苞居然踩了几次都踩不进马镫里!
石崇长叹一声,马鞭朝着身边的一个士兵一挥:“跪下!”
于是,一人做凳子,两人扶持,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全身不住发抖的老头子总算被弄上了马背。
“父亲,此时当何为?组织兵力反击?抑或向南靠向杜元凯的援军?”
“哎,败了……别去南边了。召集现在在大营的部队,向东北转进!”
听到这话石崇满嘴发苦。虽说他并不喜欢司马炎这个皇帝,对大晋这个才立国不到五年的国家也没什么感情。但是,毕竟没人喜欢如此的惨败!
“哗啦啦~~~”这不是雷声,而是汉军的骑兵抛出飞索,拉倒了大寨后方的栅栏。栅栏倒塌的声音,就如同催命符一般,让石苞等人再也无法犹疑,迅速向着东北方向溃退!
“咦?那队人里好像穿着将军甲的人不少啊?”
石苞父子率领亲卫退走没有多久,关彝当先一马,来到了刚刚石苞站立的塔楼下方。在迷蒙的雨雾中,遥遥观看了一下即将在视线里消失的石苞队后,关彝转身大吼:“仲远!”
“大司马,牵弘在此。”
“东北方向那队人马,应该是刚刚从这里逃走,结合他们的衣着以及这指挥塔楼。那队人里应该有石苞老贼。给你五百骑,去把那老贼拿下!生死不论!”
接到如此命令的牵弘不由得大喜:大功啊!
“遵命!请大司马放心,定将石苞老儿擒至大司马脚下!”
“嗯,我对此深信不疑,去吧!”
转过身来,看了看身不能至心向往之的赵毅,关彝微微一笑:“国威,仲远需要这份功劳在大汉加官进爵,你就不需要了。”
“呵呵,这倒也是!”一听这句话,赵毅顿时释然了。
“嗯,接下来,在这里,我们也有很多战功啊!”说完这句话,就听到“哐当”一声。青龙偃月刀在地面划起一面闪电,丈二高的“晋大司马石”大旗旗杆被关彝一刀劈断:“石苞遁逃,降者免死!”
“石苞遁逃,降者免死!”
数千骑兵跟随着自己的统帅齐齐大吼,这吼声,压过了暴雨如注的哗啦声,清楚的传到了战场的核心之处!
“兄弟们,跟我来,一往无前!”
“嚯~~~!一往无前!”
战马再次高速奔驰,现在,轮到晋军士兵被风雨打得睁不开眼睛了。
前方,占尽优势不断前移的晋军士兵们,突然在自己的身后听到了雷霆般的马蹄声,加上地面的震动,清晰的告诉他们:后方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上来了!随着这支骑兵的接近,那“石苞遁逃,降者免死”的吼叫也更加清晰的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终于,一个士兵回头,两个士兵回头,军侯、校尉乃至在前线指挥作战的伍巢、管定等人纷纷回头:大司马的将旗呢?那面巨大的白底金边的将旗呢?
没有将旗,有的,只是从密集的水帘中突兀现身的敌军骑兵。有的,只是敌军骑兵凶残至极的表情和不停杀戮的马刀!
“诸位将士,向本将聚拢,结阵!”
稍稍拖在后方的伍巢此时还想负隅顽抗,但是他刚刚吼出这么一句,一个身穿火红色战袍的汉军骑兵就飞驰而至。一柄雪亮的马刀,透过密集的雨珠,从斜下到斜上狠狠一挥,伍巢的半个身子瞬间爆开。那呼喊大家集结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失去了统一指挥,在向前或者向后上无法形成一致。即便向后也因为风雨的扑打睁不开眼睛的晋军后部,无可避免的崩溃了……
随着少数勇敢的,想转向正面敌人骑兵的勇士纷纷战死。剩下的晋军齐齐发出一声吼,个个奋勇争先的向着东南方跑去——虽然东南方也有敌人,但终归是先要远离这队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杀神!
“好极了!全军听令,驱赶败兵,倒卷珠帘!”
“嚯~~~!”
于是,在关彝队的驱赶下,晋军后方的士兵越来越多的崩溃,逃跑。之后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到了接近姜维军的时候。“嗡!”的一声,晋军的步兵队,总崩了!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晋军士兵开始跪地投降。
“兄弟们,不要管这些降兵,跟着我,冲杀敌军的骑兵!”
“嚯~~~!”
……
虽然隔着关彝有很远,但是在整个战场最东南面的杜预,其实对战局的发展非常清楚。
从未时暴雨降下开始,杜预就非常明智让本方士兵结了一个圆阵并暂时停驻在战场之外了——去了也没法打。
从未时到申时,一个多时辰里,西北方的晋军占尽天时,把汉军打得节节败退。而杜预这边也变阵为雁行阵,准备把败退的汉军彻底包裹起来实现全歼。
可是,申时才过不久,更西北的地方,一队汉军突兀的冲杀了出来,也是在一个时辰之内,完成了对本方军队的彻底反杀!
“败了,国家经此一败,雍凉已不可守!”身躯微微发抖,对着雨势渐小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传令,撤军!回长安。”
“诺!”
……
时间来到了酉时,茂陵附近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杜预队已经全军退走,管定队总崩,管定战死。荀恺队总崩,荀恺遁逃。徐胤队总崩,徐胤战死……
“轰隆隆……”一阵闷雷远远而去,刹那间,云开雾散,天净如洗。
在正午时分躲入乌云中的太阳此时终于探出了头,但它现在的位置已经到了西北方向。散发出的不再是炽烈耀眼的白光,而是温婉的红色光芒。这红色的光芒,不光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也把战场上原本已经血红的土地,熏染得更加妖艳。
江山如画,残阳似血……
正对着夕阳的照射,姜维举起右手轻微的遮挡住眉头。顶着阳关,看到地平线上一个魁梧的身影,似乎背负着太阳朝着他走了过来。
无数的光影终归重叠在一起,这个人的面容终于在自己的视线里变得清晰。宽广的额头,坚毅的眼神,厚实的肩膀,以及身上布满了脑浆血液的战甲。
“大将军,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