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病房里,小姑娘压抑的哭声让人无法不怜惜,连一旁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是……
人生啊,就是有这样多的困苦与无奈,能挺过去的,才是人生的赢家,这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要怎样才能度过眼前的难关?
走出重症监护室,俞团团埋着小脸,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红肿的泪眼。
“团团?”一把略有些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俞团团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三十多岁的女性,整齐利落的短发,清秀的脸庞,精干的气质。
“蔡阿姨……”
蔡瑾连忙几步跑了过来,握住了俞团团的小手,心疼地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小丫头,连连叹息。
“团团,我今天才知道蓝总的事,很抱歉,我来晚了。”
蔡瑾曾是跟随蓝嫣多年的特别助理,两人私下关系也不错,因此俞团团以前经常都能见到她,彼此也比较亲切熟悉,可是两年前不知何故,蔡瑾被俞正辞退了。
俞团团此时喉头哽堵,没有出声,只是朝蔡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眼中的泪雾又重了些。
蔡瑾难过地看着她,伸手轻抚了抚她冰凉潮湿的小脸,又朝四周看了看。
“就你一个人守在这儿吗,你爸爸呢?”
这一问,俞团团忍不住又想哭,小嘴瘪了又瘪,才勉强忍住:“我爸……他们离婚了。”
蔡瑾顿时脸色一变,像是预料之中一样,并没有惊讶,反而有些愤慨:“果然如此!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
她忽然顿住,看着俞团团投来的懵懂目光,一时不好再说下去。
“蔡阿姨,你知道些什么吗?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一直被蒙在鼓里,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好不好?”俞团团看出蔡瑾知道一些内情,有些迫切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蔡瑾有些犹豫,看着俞团团,心里却想着,俞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
“蔡阿姨?”俞团团有些焦急起来,握紧了蔡瑾的手不愿放开。
蔡瑾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团团,你知道的,我两年前就已经被辞退了,所以你爸爸妈妈最近发生的事,我并不知情。”
“我明白,我明白,你只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情,好不好?”俞团团恳求地看着她,“求你了,蔡阿姨。”
蔡瑾看着女孩急切又憔悴的小脸,终于心软:“好吧,我告诉你,不过,我希望你明白,我说的都是事实,你相信我吗?”
俞团团连连点头,蔡瑾的人品,她不止一次听蓝嫣亲口称赞过,所以她相信她,或者说她其实更相信自己母亲的眼光。
蔡瑾拉了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这才慢慢道来。
作为已熟悉公司业务多年的特别助理,两年多前,蔡瑾在工作中渐渐发现不对劲,一开始只是怀疑,再后来她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暗中调查,震惊地发现,这些年来俞正以亏损之名,暗中将他与蓝嫣的共有财产渐渐转换为私有财产。
“团团,你一定不知道,”蔡瑾愤愤地说道,“公司起步时,你父亲根本还不认识你妈妈,这家公司全靠你妈妈独力支撑起来的,后来俞正与你妈妈结婚后,才开始共同掌管公司业务,说难听一点,他是一分钱资产也没出过,站在你母亲奠定好的基石上才开始轻松打拼。”
可是俞正却在之后的时间里,悄悄将公司共有财产渐渐转移,他的确很有些才干,将原本一间家具小店经营得风生水起,逐渐扩大规模,壮大到一整栋楼的大商城,接着又开始向外扩展,开始了连锁经营。
然而就是这一家家连锁店,成了俞正转移资产的最佳借口,几年时间里,连锁店因经营不善,一家家地倒闭,其实这些资产全都转入了俞正私人手里,就这样一步步蚕食,直到将偌大的商城吞入囊中。
“我发现了不对,并且掌握了证据,于是立刻就告诉了你妈妈,可是你妈妈……”蔡瑾说着,神情中带着一丝回忆的怅然,忽然微微一笑,目光中还有些隐隐的钦佩与无奈。
“你妈妈是我见过的,最为淡泊名利的女人,她一开始开的家具店,并没想过要如何赚取财富,只是想着能有一份收入,能让生活无忧,之后家具店能开到这样的规模,其实全靠你父亲的努力,所以……”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我拿了证据告诉她这些事实时,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并不介意,我当时很不能理解,她却告诉我说,这些多余的财产本来就是你父亲努力赚取来的,他若想要,就让他拿去,我当时很惊讶她这样的无动于衷,出于不安,我还是提醒她要多留意你父亲,俞正既然有如此动作,很可能已有了二心。”
蔡瑾忽然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可是你妈妈却仍不在意,说真的,我真没见过像你妈妈那样淡泊的女子,似乎世间的名利对她来说都不值一提,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对你爸爸这样的纵容,似乎还有些愧疚的成分在里面,我当时还猜测,是不是蓝总有什么难言之隐?”
蔡瑾转头,看向俞团团有些茫然的小脸:“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后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由,你爸爸辞退了我,所以公司后来的事我都不清楚了,不过,现如今的状况其实已在我的预料之中,而且,我也预感到,俞正是别有用心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听了这么多,已了解了一些情况,可是俞团团却仍感到茫然,她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费尽心机算计,就为了谋夺所有的资产,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是一家人啊,为什么要算计自己的家人?
蔡瑾看着她懵然的小脸,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握住了她的小手:“对了,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妈妈现在的情况,她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俞团团摇了摇头,难过地垂下小脑袋:“医生说,她的意识无法唤醒,很可能……很可能就一直这样睡着不醒了。”
蔡瑾震惊地吸了口气,她当然明白这句话里隐藏的意义,一时竟无法接受,那个让她一直敬重的女人,她优雅的气质,知性的谈吐,丰富的涵养,淡泊的人生态度,几乎是让蔡瑾有些崇拜的,怎么会……怎么能成了植物人?
蔡瑾紧闭了眼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看向紧闭的大门,很想进去看看她。
“允许探视的时间是不是已经过了?”她问。
俞团团点点头:“每天只能探视半个小时,蔡阿姨,谢谢你能来,有心了。”
蔡瑾看着这个面容憔悴的女孩,在她眼里,那张可爱的小脸仍像小时候一样,稚气娇嫩,完全就还是个小孩子,却硬生生地承受着如此残酷的打击。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看四周:“这里一直是你一个人守着吗?你爸爸有没有来过?”
俞团团点了点头:“他刚刚来过,可是他说……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什么?他……”蔡瑾想到蓝嫣与俞正已离婚,不由顿了一下,“可是,他总要管你这个女儿吧,就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守在这里?”
俞团团抿了抿小嘴,极力忍着眼泪:“他说,让我以后都不要再去找他。”
“混蛋!”蔡瑾气得声调都拔高了几度,“离了婚就连女儿都不管了?这还是人吗?!”
俞团团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掉落下来,太多的打击,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义愤填膺的蔡瑾本来还想怒骂,看到俞团团如此,却再也骂不出来,她知道这个小女孩独自承担了多大的压力,那些愤怒的言语并不能为她减压,反而会增添给她更多的痛苦。
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蔡瑾慢慢想到了这女孩要面对的很多事情。
“那你……你……”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蔡瑾想了想,“蓝总这么严重的伤势,不知道还要在重症监护室里待多长时间,你还在上学呢,难道打算一直请假待在这里吗?还是回去上学吧,我可以每天来帮你探视一下,不过以后转到普通病房,可能还是需要照顾,倒是可以请看护……”
“蔡阿姨……”俞团团抹了抹眼泪,“谢谢你的好意,我暂时可以待在这里,可是……可是以后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医生说妈妈可能还要在重症监护室待上很长一段时间,那笔费用……我实在……”
“费用怎么了?钱不够……”蔡瑾忽然一顿,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你爸妈离婚,财产怎么分配的?你妈妈这边得到了多少,你知道吗?”
俞团团微微地抽噎着,无助地看向蔡瑾:“妈妈的银行卡上只有三万多块钱,根本不够付费,现在交的费用,都是从我同学家借来的。”
“什么?三万块?!”蔡瑾难以置信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儿……那个混蛋!他……俞正竟然卷走了所有的财产?”
蔡瑾气得几乎要捶胸顿足,在椅子旁来回走着,郁愤难抒:“他怎么能这么无耻?怎么能做得这么绝?不对,不能这样放过他,团团!”她停了下来,看向俞团团,“去找他要,他不能这么卑鄙无耻,这公司当年是你妈妈自己的资金创办的,再怎么说,他至少不能吞掉你妈妈本来拥有的财产,去找他要回来,不行就去法院告他,你妈妈没出事的时候可以纵容他,但现在情况不同,去找他要回来,多的不要,只要属于你妈妈的那部分财产,一定要拿回来!”
俞团团听得目瞪口呆,她毕竟年龄还小,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去找他要吗?”
“当然!”蔡瑾义愤填膺,“没事,别怕,我陪你去,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有脸私吞你妈妈的财产!”
俞团团愣愣地望着蔡瑾,心里怦怦乱跳,在胸腔里凌乱的心跳声中,她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她必须得长大了,必须要让自己迅速成熟起来,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成年人那复杂又难懂的世界。
……
迅速成熟起来的俞团团,没有让蔡瑾陪她去找俞正,她心里还是不愿让父亲在蔡瑾面前遭遇难堪与尴尬,她婉谢了蔡瑾的好意,跟她说如果自己解决不了,需要去找律师时,再请她帮忙。
连日来的反常气温,闷热难当,终于在这一日里蓄积到了忍无可忍之势,乌云聚顶,大雨倾盆。
俞团团站在那幢独栋别墅的花园大门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她听那位女民警说俞正就住在君城时,已经十分惊讶了,再等到她循着地址找来,就更加难以置信。
这里,居然距离君城大学如此的近,这里,是君城少有的高尚住宅小区,不是特别有钱的人家,根本买不起这里的独栋别墅。
看着即使风吹雨淋也依然色泽明亮华丽不衰的别墅外墙,俞团团想到了蓝嫣搬进的那间简陋住房,多么巨大的反差,多么强烈的讽刺,她的爸爸,光鲜亮丽地住在君城的富人区,而她的妈妈,却辗转进了老旧的二手房。
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爸爸心机算尽就是为了能住上这样奢侈的别墅吗?怪不得他不愿回到那曾经的豪华公寓,原来他在外面还有这样一个无比舒适的归宿……
俞团团朦胧的泪眼忽然微微一闪,再次仔仔细细地看向这幢别墅。
那么大的别墅,应该不会只住了爸爸一个人吧?还是说,他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家了?
这样一想,俞团团忽然觉得心里的谜团破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俞正如此不择手段地卷走所有财产,如此狠心地放弃她们那个家,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早就已经有了另一个家,所以才如此的无情,如此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