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裹挟真气滕然闯入眼中,那是秋臻此生见过的最为蓬勃汹涌的杀意。
可是,那杀意,却又突然停在了自己眼前。
在秋臻的呼吸近乎凝滞的一瞬间,他于袖中伸出右手,屈指在剑身上轻敲一声。只是轻如落雨的一声,可秋臻就在这一声轻鸣中,直直地跪了下去!
全身力气尽失,连掌中的温热都在一瞬间被抽去,可独独胸口处,却像是有烈焰滔天而来,誓要她的理智吞噬殆尽,只留下避无可避的苦痛挣扎。
又感觉到了那股用丝线勒紧心口的锐痛!秋臻眼前一黑,弓身呕出一口鲜血。
血气散入了遮蔽听觉的雨声中,神秘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秋臻随着痛觉不断抽搐着,却毫无任何反应,就好像猎户在看一只落入虎穽中,注定要被扒下兽皮的困兽。
一道雷声落下,轰然炸响在三人耳边。雨势骤然变急,狂风怒号,夹着山间野兽哀鸣撞入殿中。
然后,秋望舒看见神秘人弯下腰去,俯身于秋臻耳边,似乎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
……什么?
他和娘说了什么?
雨声喧嚣,牢牢地遮蔽了秋望舒的听觉,即使她使劲全力去听,可除了自己牙关的颤动,她什么都听不见!
而神秘人似乎也只打算留下这短短几个字,随后,便又直起身板来,站在了原地。
在不动声色地凝视了秋臻半晌后,神秘人没有犹豫,再次敲下了手中之剑。
依然只是轻不可闻的一声,可这一声后,变故突生。一直弓身背对佛像秋臻,突然动了起来。
即使秋臻已经无力再站起,可是她却还是强撑着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一寸一寸地举起了手中利剑。
明明应该是叫人重燃希望的一幕,可是秋望舒的眼中,却只有怀疑和惊恐!
即使看不见秋臻的脸,可她心中就是清楚地感觉到了,现在在动作的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丧失神智,听凭他人操控之人。
这人操控着秋臻重新握紧更星剑,操控着她将剑举至胸前。
随后,操控着她调转了剑尖,缓缓将更星剑对准了她自己的胸膛。
“不,不,不,不要……!”
明确了神秘人的用意,秋望舒面上霎时血色褪尽,只能死死盯着扬起的剑锋,战栗着,在心中不停地尖叫着,幻象着秋臻能听到自己的哀求。
求你了,求你了娘,你醒醒!
求求你,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教我学剑,带我回家,不要听凭他的……
“噗呲——!”一声,心中的哀求戛然而止。
秋望舒眼睁睁地看着秋臻手中的更星却刺入了她的身体,不偏不倚,正好穿心而过。
明明外面的风雨声盖过了铿锵剑鸣,可是利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却如惊雷般清清楚楚地炸开在了秋望舒耳边。
下一瞬,秋望舒的喉咙中冒出了一阵的惊恐的“嗬嗬”声,胸膛起伏得也越来越剧烈。刺目的红和极其干净的白划过了她的瞳孔,而她只能在佛像中眼睁睁地看着那银色的剑锋从娘的胸口拔了出来,干净利落,甚至只有半截沾着一层刺目的鲜血。
呼吸几乎在这一停止,秋望舒的眼珠不住地颤动着,那疯狂想要抬起的双手几乎痉挛,可她却感受不到。
这一刻,她只能感觉到血腥气如荒野巨兽般将她吞没,叫她心中只剩下了滔天的惊恐和仇恨!
刺目的鲜血如融雪般一股一股地从秋臻的胸口汩汩流出,流进了秋望舒的眼底,汹涌地撕扯着她,扯得她肝肠寸断,只剩一腔惊声尖鸣。
恨意如烈火般灼烫着她的心底,秋望舒只感觉胸口有一股四处乱闯却寻不到出处的浊气,搅得她几乎呕吐出来。可她死死地压着,她要看清楚这个人!像这辈子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一个人一样,她死死睁大着眼睛,仿佛能将人生吞一般地狠狠地盯着那头戴面具之人!
要将他的身形牢牢刻在识海中!
“咳……”秋臻捂住了心口,大口喘起气来。
她并没有完全失去神志,所以方才,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更星剑一寸寸地破开皮肉,插进自己的胸膛。
鲜肉染得襟前一片暗色,冷意逐渐蔓延开来,让秋臻止不住颤栗了起来。恍惚间,她听到了耳边鼓噪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跳得一下比一下更大声。
是心跳声,还是……疾雨声?
可一个连眼中景象都晃悠起来的人,又如何能力气去分辨那声音呢。
如蓦然断裂的松枝一般,秋臻咽下了一口铁锈味,膝盖再支撑不住,开始摇晃了起来。仿佛刚才那抽出的剑,也将她的力气一并抽出了,竟就这般瘫倒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
一遍又一遍,秋望舒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重复着。
她是七侠之首,江湖话本中,未尝一败的更星剑主。她永远大步走在前面,然后回头等着嘲笑落在后头的自己。怎么可能,就在自己眼前这般倒下了呢。
眼看着秋臻跪倒在地,神秘人沉默地低下头来,还是如之前一般盯着静静地审视着眼前已至陌路的身影。
他的脖颈挺得就像来时那般笔直,其中好似没有一丝不忍与愧疚。
他并没有再多动作,而是蹲下身,几下翻找后,从只容得下薄薄剑身的剑鞘中,缓缓抽出了一本已经泛黄的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