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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采薇乞巧卜巧拙

生活细细密密展开,采薇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样子,有爹,有娘,有奶奶,有小叔,还有姐姐苏明薇,虽不富贵,一家人亲亲热热在一起过日子,却分外安详自在。

苏采薇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毫无压力的生活,记忆里的喧嚣,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事,现在的她竟然异常满足,因为满足所以分外珍惜,珍惜这一切。

再说,既来之则安之,有了这样的心思,苏采薇倒是彻底看开了,不管是哪儿,生活总要继续,何必自寻烦恼。

采薇把打来的猪草倒进猪圈里,看了看两头虽然臭烘烘却粉嫩嫩的小猪,用手比了比大小,貌似没怎么长……

扑哧一声笑从她身后传来,明薇手里提着瓦罐,臂弯里挎着个竹编的篮子站在后面道:“你这样每日瞧着它,即便长了又能瞧出什么来,你只别理它,到了年根底下,自然肥猪拱门了,性子这样急,却怎的有耐心写那些大字,这个瓦罐里是水,竹篮子里是我烙的菜饼,你送到地里去吧!小叔肯定早就饿了。”

采薇点点头,从明薇手里接过篮子和瓦罐,扭身就往外跑,却被明薇一把拽住叮嘱:“慢些走着去,跑的急了回头又摔跤。”采薇嘿嘿一笑你,倒是听话,挎着竹篮提着瓦罐,颇稳当的出了院子,一拐个弯就撒开丫子跑了。

明薇忽然想起忘了给妹妹带去喝水的碗,急忙拿了追出来,却哪里还有她的影儿,只得把篱笆门掩上,也跟到地里头来。

刚到了地头上,就看见小叔苏善学扛着采薇在麦子地里疯跑,祖母一叠声的喊:“慢点,别摔着了……”虽爹爹不在家,却比旁人家更热闹些,不禁摇头失笑。

倒了两碗水,捧给娘跟祖母,伸手拿了锄头就要去锄草,却被苏婆子一把夺了过去:“这些地里的活儿哪用得着你干,回头手上磨出茧子,可就不好了。”抬头看了看天催她:“这就家去吧!大毒日头底下,晒黑了且缓不过来呢,快去快去,在房里做你自己的针线去。”

刘氏也道:“去吧,本没多少事儿。”苏明薇只得应了一声,侧头望了眼远处笑的欢快的妹妹,扭头往回走。

她知道母亲和祖母也是为了她好,因为她跟周家的亲事,说起这起亲事,苏明薇自然是愿意的,虽然才十岁,有些事还是知道的。

前邻的槐花姐今年才十三,就被父母赶着嫁了出去,婆家是三十里外的梁家营,那日姑爷来迎亲的时候,她隔着篱笆瞅了一眼,竟是个胡子都有了的,看年岁比槐花的爹还大些。

明薇这才明白,那日她去瞧槐花,怎么槐花哭的那样凄惨,因兄弟多,便用亲事换了银钱粮食的女孩,村子里数都数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运,没有兄弟,爹娘也没有错待她们,且定了这么个如意的好亲事。

明薇现在还记得,那日见到周子明的情景,一身天青的绸缎衣裳,笑吟吟喊了她一声妹妹,竟是那样的那样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脸上一阵发烫,一抬头已经到了自家的篱笆门前。

推门进到里面,把锅里的水掏出来,又喂了鸡,才去屋里抱了针线笸箩,坐在门前做针线活儿,她知道祖母是怕她把手弄粗,晒黑了,周家嫌弃,想到周家那般富贵门第,自家这蓬门农户的,苏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虽是门如意亲事,却也怕将来嫁过去让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里也跟娘亲一样,盼着爹爹跟舅舅这一去生意顺利。

想的太过入神,不觉已过了晌午,忽听远处传来小叔跟采薇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忙起来迎了出去,只见娘和祖母后面跟着晒得小脸通红的采薇,早晨梳好的两个抓髻,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偏一边头上还插着几朵野花,颇有几分怪异,却目光晶亮,小嘴又说又笑的分外开心,就像祖母说的,这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成日就知道疯跑瞎乐。

只不过实在聪明,这会儿看着跟个疯丫头一样,在灯下捧着书看的时候,苏明薇又觉得,她这个妹妹说不准真是什么文曲星下凡,投错了胎的。

苏婆子瞧着稳重大气的明薇,越看越觉得好,回头瞧了瞧采薇不禁摇头道:“疯丫头一样,看赶明儿哪个人家敢要你……”采薇做了个鬼脸,心话儿没人要更好,与其嫁给周子明那样的,还不如一个人。

人说三岁看老,虽然明薇这桩亲事人人都说好,可采薇却不觉得多好,俗话说齐大非偶,便是苏家跟周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人,将来要是他爹当了官,或者说他自己当了官,还不知道怎么穷折腾呢。

偏这时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许的,明薇嫁过去就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又有什么意思,所以从现在就要好好谋算着,尽量杜绝爹娘把她嫁给富贵人家的念头,采薇还就不信,似自己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顺了她的心思了。

这番念头采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别管有用没用,先这么慢慢阴着,苏婆子和刘氏哪里会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说年纪还小,过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几年后,性子脾气都养成了,再想扳过来怎么可能,又是家里的老小,又不像这几年,穷的跟什么似的,便随她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眼瞅着收了麦子就进了六月,掰着手指头算着,善长跟大虎从正月里走到如今可都半年光景了,却至今音信全无,刘氏跟苏婆子这心里都有些慌起来。

刘氏更是想起自己的亲娘舅,便是这样,去了南边这些年不见回来,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里越悔,悔不该贪那够不着的富贵,让丈夫出去跑买卖,丈夫那样一个老实人,哪里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还有她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边弟妹跟大栓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后怕,偏又没个人扫听,越发连觉都睡不好了,每日里一早一晚得了闲便在院门外的土拢上站着,朝村头望了又望,就盼着能瞧见丈夫回来的影子。

眼瞅着六月要过完了,心里越发躁起来,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赶上那天去地里回来淋了点儿雨,竟然就病在床上。

刘氏这一病,家里可更乱了套,苏婆子急忙让善学去请了郎中回来,抓了两剂药吃了却不见效,苏婆子哪会不知道儿媳妇儿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里也搁不下,又怎么来劝儿媳妇。

堪堪进了七月,刘氏的病才好了,人却瘦的脱了个形,采薇心里也计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个什么,这一家子该怎样生存下去,她需想个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有用的来,着急上火的,嘴上都起了一个火泡。

明薇毕竟大些,虽心里也着急,却依旧是哪个性情,只把家里的活计跟妹妹一并分摊了,让娘少操些心。

一家子愁云惨雾的过了几日,到了七月乞巧节这日,刘氏跟苏婆子也打起精神过起节来,乞巧节又称女儿节,书上记录: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租如锥,因以卜女之巧。

苏家庄也延续了这样的习俗,用碗装了清水晒到正午,苏婆子刘氏便让明薇采薇投掷绣花的小针,以卜巧拙。

采薇对这样的事情,简直可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不过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把针投进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水面,小拳头都攥的紧紧,显然极为看重,遂把目光也落在碗里。

只见针浮在水面片刻,便徐徐沉入碗底,荡起的针影细长若线,明薇才大大松了口气,小脸竟憋得通红,显然是屏息瞧了这一会儿,采薇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碗道:“这东西怎么能辨巧拙,不过糊弄人的罢了。”

苏婆子瞪了她一眼:“可是又胡说,老辈子传下来的,怎么就不能辩了,你且掷来,针影儿不定散的满碗都是,。”

小叔苏善学捂着嘴笑,即便愁事儿萦心,刘氏也不禁露了一抹笑意出来,采薇不服,拿过绣花针,对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针尖平平对着水面投了进去,细针浮起落下,荡起针影,竟是比刚才明薇投的更细小。

“呀!”明薇不禁叫了出来,仔细对着碗看了又看,对这个每年用来乞巧的由头,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采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连针都不会拿的,按照这个结果,我岂不比姐姐还巧的多了,可见做不得准。”

刘氏跟苏婆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听外面一阵马嘶车响,接着便听苏善学喊了一声:“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来了……”

刘氏跟苏婆子一听,那还顾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见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挺齐整的马车,车辕上坐的可不正是苏善学,车上堆得满满的货,刘大虎从车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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