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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虐文里病美人太子/事了拂衣去 第69节

他一下僵住,像是理解不了一般,走近了看了又看,待发现那错杂着的真的是白发,他像是小孩子发现父母生病了一样,难过地说:“老师,您的头发……”

“前些日子,不小心淋了雨,又贪嘴喝了些酒,回宅子也没往心里去,结果大病了一场。”商白珩从容地道,“难得生病,病一回便伤着气血了,好在只是白了些头发,旁的都没事。悲野说仔细将养着,说不定还能白回去,不打紧的。”

燕熙木木地站着,眼眶有点红。

“微雨,你十四岁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会十九了,怎么反倒还婆婆妈妈了呢?”商白珩直视着燕熙,语气里有身为师长的严厉。

在那些纠结自己心意的日子里,他从不敢直视燕熙。

那场微雨中的痛饮叫他找回了原本的位置,他变得格外坦荡,字句也不必在心中百转千回了才敢开口,他已然可以做到泰然地与燕熙相处。

燕熙被商白珩说得略垂了眸,可他心中还是难过,张口还想说什么。

“为师的事,自有主张,你莫要担心。”商白珩打断了燕熙,目光转向桌上摊开的画纸,他看到这幅画,眼中就烧出光来,难抑兴奋地招呼燕熙道:“我一直想画一副大靖边境图,总是耽于琐事。这几日在家中养病,正好得空。”

燕熙瞧见了一张六尺见方的画作,左边写着《大靖皇舆全览图》,画上山川河流、边关要塞画得细致精妙,令人叹为观止。这样一副皇舆图,七天便画出来,那必得是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燕熙想到商白珩是病着画的,心中更是担忧。

商白珩两眼发光,指着皇舆图的右上方:“你看北边和西边。”

燕熙见商白珩振奋的样子,知道这才是能叫商白珩畅快的东西,便也不再多言忧虑,顺着他道:“西北边境隔着娘子山,北原经娘子关到西境腹地,不出百里,急行军一夜就到。”

商白珩点头:“如此,你明白这次陛下把宋大帅召回京是为何么?”

燕熙沉吟道:“想要把姜西军交给宋家?”

商白珩道:“此事要反过来解。只叫了宋大帅来,说明萧家已然出局。但给不给宋大帅以及给多少兵和边线,还得看机缘。”

“宋大帅一时半分也吃不下庞大的姜西军。我觉得父皇不会只把姜西军交给宋家,因为大靖的边防卡在权贵手中已经太多年了。”燕熙接着商白珩的思路道,“老师说的机缘是?”

商白珩道:“陛下苦权贵已久,其中四姓首当其冲,但宋家也是权贵,陛下好不容易倒了姜家,不可能再坐大一个宋家。宋家当下胜在是清贵,底子是从寒门升上来的,可宋家毕竟还姓着宋。”

燕熙听出点意思来了,凝视着商白珩。

商白珩点破道:“陛下若当真属意你,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兵交到你的手上。”

燕熙道:“海晏号的火炮送到北原,北原的军匠验过了都说好用。收到的银子搁在钱桩了,宣启叫人运来的税银也投进去了,父皇的私库也开了,前几日英珠和周慈捎来从姜皇后那套来的私库消息,从姜王府的湖底下挖出来一千万两白银,姜西军那边藏的钱还没着落,不过眼下手中的钱已经足够。河清号钱桩靖都的总行开的顺利,沈潜忙过这阵,就亲自到北原和东海开分号。接下来,我想要的也正是兵。”

商白珩听出燕熙有意绕过某个人,他故意挑白了问:“收到谁的银子?你怎么不说出来?”

燕熙在商白珩面前不敢胡编扯谎,咽了咽说:“宋北溟。”

商白珩面色改为严肃:“微雨,你行事一贯我行我素,鲜有含糊其辞之时,你突然对宋北溟的名字讳莫如深,又是为何?”

燕熙面上浮出点红色。

即有被老师训了的尴尬,也有提到宋北溟名字时的不自在。

“微雨,”商白珩叹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是好,但你年纪轻轻,就学行将就木的那套,又是何必?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才十九岁,何必如此苛待自己?”

燕熙陡地瞪大眼睛。

既震惊于商白珩知道了,又震惊于商白珩竟然不是批评他。他张张嘴,心中千百般情绪,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商白珩磊落地拍了拍他学生的肩道:“男风在大靖早就不稀罕了,你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之人,何以逼迫自己到这种程度?喜欢或是不喜欢,也得处了才知道。你把自己困在茧里,又把人推得老远,到底在怕什么?”

第53章 宋家长姐

燕熙不知如何回答。

商白珩沉声道:“微雨, 皇贵妃娘娘已去五年,皇陵各种危机已解, 至难之时已过, 如今事事如你所谋,正是万事顺遂之时,为何你却不见欢喜?”

燕熙觉得自己没有不开心, 小声地说:“老师,我没有不欢喜。”

他一个字比一个字没有底气, 因为他想到文斓也说他不开心,至亲好友都这般说, 定然是他的问题了。

商白珩黑沉的双眸凝视着他:“‘荣’如猛虎,折磨你五年,你日日煎熬,将‘荣’缚在笼子里, 已是做到极致。可人乃血肉之躯,你总有难以为继之时。圣贤书教我们克己复礼, 可那也有个限度, 微雨, 你既生而为人,贪婪、享受和愉悦皆是本性,圣人也娶妻生子, 你莫要照着书本学, 却忘了自己也是人。”

燕熙微微仰头, 惊疑地瞧着商白珩。

商白珩的话让他感到意外, 因为商白珩总是以礼义廉地耻为准, 活得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君子。可商白珩今日竟会义正辞义地说出这种这种‘离经叛道’的话。

商白珩的目光格外郑重。

燕熙无声地承受着, 心中触动极大。

他甚至在某一刻差点就想告诉商白珩说自己不过只是个过客, 才不愿与这本书里的人有太多牵涉。

他所遵行的克己复礼,并非是圣贤书里的那一套至于是,而是他是把这个世界当作考卷,人和事都是考题,每一题他都想拿满分,每个人都是他的得分点。

他对书里角色的死亡生不出有血有肉的同理心,他见识过许多人的死亡,甚至在五年前开始习武起就不忌讳参与一些刺杀训练。他在这个世界的手,早早地就沾了血,有很多人死在他面前。

他无动于衷。

纸片人的故事再悲情他也是转头就忘。

只有唐遥雪、文谰和刀刀的死,给他过极大的触动。可他在在那样的心如刀割中,学会的是“恨”而不是“爱”。

他知道自己无情。

他似乎没有办法感知温情,也吝于给予任何人温情,这些于他都是负担,妨碍他甩手离开。

他无处诉说,也无法诉说这种“天方夜谭”的处境,哪怕是对商白珩,他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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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何其敏锐,又极为了解燕熙,他看燕熙那种无声的沉默,便知道燕熙并没有听进去。

商白珩于是肃了脸问:“微雨,若有一日,老师也离你而去,你是否能做到随遇而安?”

燕熙不可置信地抬头,大惊失色之下,一把抓住了商白珩的衣袖,眼泪霎时夺眶而出——他不敢想像商白珩有一日也变成冰冷的“考题”和“得分点”,如果这张考卷做到连商白珩也要牺牲,那他穿越这一遭便是彻底的过客。

燕熙自责地哽咽地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商白珩沉痛地道:“微雨,记住你此刻的眼泪。我商道执与你并无血缘牵绊,却也因缘际会成为了你的至亲之人。世事无常,其他人同样可能成为与你血肉相连之人。你的人生会有不同的相遇,不要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燕熙垂头怔怔听着,心中情思百转。

商白珩没抽走被燕熙拉住了衣袖,他说:“老师授你以毕生所学,盼你凡事能应对自如。今日这一课,嘱你谨记,人之在世,必有七情六欲,情与欲当约束,却不能泯灭,人情、血性与功利皆是人之常情。微雨,你本性纯良,老师与大家肯助你并舍命追随,并非因为你冷情,而是因你有‘人性’。你因此得了人心,难道却想终有一日要抛弃‘人心’么?”

商白珩一气说完,沉默许久。

他的脸上有严肃的沉郁。

燕熙听得惊魂不定。

差一点,商白珩几乎只差一点就猜出他的全部心思了。

燕熙在这字如千钧的责问中,缓缓地跪在了商白珩跟前,他手扶着商白珩的膝盖,像做错了事的学生那样羞愧地望着自己的老师,泣不成声。

燕熙听明白了商白珩的意思。

商白珩字字句句极其严厉,只差指着燕熙的鼻子批评他“泯灭人性”,燕熙听得心惊胆战,又无法反驳。

他自到这个世界起,确实就存了‘事了拂衣去’的想法。并且随着剧情的推进,这种想法越来越根深蒂固。

他日夜期盼着那个位置,想要快点到达终点,做事越来越不择手段,逐渐成了一个冷酷的执棋者。

他甚至在听到几个“兄弟”的接连死讯,连起码的悲悯都没有。

他已然忘记了最初追这本书连载时的情感和触动,只在意冰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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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说到后面,眼眶也微热,他叹了口气,抬手按住了燕熙的发顶,沉重地说:“微雨,不要苛待自己。人生苦短,不要来日方长,不要害怕与人有交情。”

文斓也说过类似的话,燕熙闭上眼睛。

燕熙想到了21世纪的课堂,想到了北京孤寂的家,想到穿书以来的种种,想到商白珩背着书蒌到皇陵对他说“往后微臣便与殿下吃住同行,直到殿下学成有为之日”,想到宋北溟在那夜里的每一次进入中都唤他的名字。

他其实有过沉沦的时刻,所以才会在第二日醒来格外惊惧于自己居然有沉溺快感的想法。

那种沉溺很短暂,他的清醒始终占着上风,这只是一本书。有一天连商白珩也会化为书中的笔墨。

燕熙眼中酸涩,喉间哽咽,惭愧地应道:“学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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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商白珩便销假上值。

有商白珩在吏部文选清吏司,隔日有关燕熙新调令的折子便呈到了内阁。

想去兵部,平调是最顺畅的。可因着兵部没有正四品的官位,连从三品的官位都没有,平调无法实现。商白珩搏了一把,建议拟由燕熙以正四品官级到兵部待选右侍郎。

折子虽呈上去了,接下来的发展,商白珩只能等待。他曾与吏部尚书据理力争,尚书大人拿他无法,便把难题抛给了几阁。

几乎整个吏部都觉得商白珩这张折子太急躁了。

出乎意料的是,事情顺利到令人不敢相信。

折子到了内阁,六位大学士默契地围坐一桌。

首辅梅辂坐下来便说大家可以各抒己见,然后揣着袖子、闭着眼等大家的话。

看大家都不吱身,他才幽幽地睁开眼说:“本阁倒觉得不必那般麻烦,以宣隐几次功绩,足以再行升迁。不如直接擢升至兵部右侍郎,一步到位,省了后续流程繁琐。”

次辅萧宏眼观鼻、鼻观心。

他目睹了姜溥被宣隐当庭掌掴,想到姜氏乃第一旺族,尚且在这么个十九岁的小儿面前没有半点体面。他们萧家现在被推到最前面,他若一个不小心,下次宣隐打的就是他的脸。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脸上隐隐生疼。

基于这种隐晦的担忧,连在姜溥面前都敢对着干的萧宏选择了闭嘴。

温演在内阁多年,除了在韩氏的利益上据理力争,旁的都唯首辅马首是瞻,这是他的生存之道。此时他见梅辂老神在在,便知梅辂早已心中有数,他也选择了闭嘴。

吕姓是四姓中最弱的,吕标当然不敢在前面人都没说话的情况下跳出来挑事,况且宣隐也没挡着他吕家人的路,于是也闭嘴了。

裴青时是新进内阁的后辈,资历尚浅,平素不多言。且他同时还兼任工部尚书,作为宣隐曾经在工部的上峰,曾也在宣隐的考核中写下过优异的评价。他虽然觉得宣隐这种升迁太快了,可他没道理对自己以前的评价打自己的脸,为着脸不疼,也选择了闭嘴。

梅辂满意地点头,提了笔在折子上写下票拟:拟擢升宣隐任兵部右侍郎。

折子当天就送到天玺帝案前。

英珠是秉笔太监,他提笔沾了朱砂,天玺帝压在他身上,从后面握着他的手,在折子上写下:“准了。”

明忠是掌印太监,拿出印信,浸满朱红的印泥,盖上大印。然后目不斜视地收了折子,退下,关门。

很快殿里就传出书册扫落在地,衣裳剥裂,沉重晃动以及压抑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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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调令下发,大靖朝最年轻的正三品文官就此诞生。

武官凭军功晋升,年纪轻轻战功显赫又身居高位的,每朝每代总有那么几位。可文官要经科举三试,又要经吏部按年限章程的考核升迁,在这个年纪升上这等品阶的,除了袭爵的,旁人是休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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