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叶立刻从食盒的搁板上抽出了一双竹筷,看斛莉靓推了一碗米饭过来,便半点也不客气地端起饭碗,忙不迭地往碗里夹菜,和平时一样“狼吞虎咽”,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压根没有要在别人面前注意形象的觉悟。
“这饭菜真是为我准备的吗?”斛莉靓端起堆得满满的一碗饭,将筷子挪到了“白色小山丘”的边缘,简直不知该如何下筷,心中有所怀疑,暗自猜测道:“这食盒中竟还有第二双竹筷,难道是他一早设计好的吗?”
她万万没想到三秋叶竟然可以直接从饭盒中抽出第二双筷子来,其后又仔细想了想,感觉这饭菜的量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给一个人准备的,才突然发觉这应当是他故意设计的,明知道她吃不下这么多,就故意弄这么多,好让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来和她一起吃饭。
“为何我反而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呢?”斛莉靓又看他吃得专心致志,旁若无人,表现得十分率真,不做作,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心中越发疑惑,总觉得自己根本琢磨不透三秋叶这个人,心想还是暂时作罢,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再看情况,便抛开了其他思绪,开始专心用膳。
不到半刻钟,三秋叶就把饭吃完了,还把两碗青菜吃掉了一大半,然后,又倒了一大碗银耳莲子汤,咕噜咕噜几下喝完之后,悄咪咪地盯着那一整条清蒸鱼咽了咽口水,最后,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筷。
“她居然还没吃完一半……怎么吃得如此之慢?难道一点也不嫌耽误时间吗?”他看到斛莉靓碗中的饭还剩一大半,觉得她吃得真的好慢,简直像是慢动作一般,看得他心焦,只不过他想着自己反正闲来无事,不赶时间,才按耐住了想要催促的冲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吃饭。
“斛姑娘,你不喜欢吃鱼吗?”三秋叶见斛莉靓那一碗饭快要见底,而那一整条清蒸鱼还是一整条鱼,一点也没动,既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心道:“刚刚还担心她一碗饭会不够吃,才想着把鱼让给她吃,要是早知道她压根不吃鱼的话,我刚刚就把鱼全吃了呀!唉……”
三秋叶不禁暗自叹息,毕竟吃饭也是有规矩的,一旦把碗里的饭吃完,把筷子放到了桌面上,就意味着“食毕”,不能再拿起碗筷接着吃了,否则会被视为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说不上不喜欢吃。”斛莉靓停下筷子,莞尔一笑,继续道:“只是挑刺太麻烦了些,素来不习惯吃鱼罢了。”
“原来如此。”三秋叶恍然大悟,随即道:“其实我也很少吃鱼,只不过不是因为觉得挑刺太麻烦,只是觉得比较耽误时间而已,但个人认为鱼还是不错的,也比较有营养,应该多吃点才对。”
“如此说来,你是特意为我挑选了这道清蒸鱼吗?”斛莉靓一颦眉,浅笑着问道,心道:“这理由未免牵强了些,若是他真喜欢吃鱼,又怎会连一筷子都不吃呢?”
“斛姑娘何出此言?其实这只是因为我刚刚去厨房的时候,发现暂时只有这一道荤菜,想到荤素搭配的问题,才只好拿了这一道的。”三秋叶如实回答,想了想,又补充道:“斛姑娘,我看你如此之瘦,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多半是营养不良,光吃菜还是不太好,多吃点鱼肉吧。”
“虽说女子以苗条为美,可我……好似确实太瘦了些。”斛莉靓看了看自己比一根筷子粗不了多少的手指,又瞥了一眼三秋叶魁梧的体格,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尽量快点把最后几口饭吃完,但还是没有动那一道清蒸鱼。
三秋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紧接着从食盒中抽出了第三双筷子,动作敏捷地扒开鱼皮,戳下鱼肚部位少刺的那一部分鱼肉。
然后,他又从搁板中摸出了第四双筷子,左手拿着筷子按住鱼肉,右手把筷子当做镊子使用,将鱼肉里的刺一根一根地拔了出来。
见状,斛莉靓差点目瞪口呆,心中讶异道:“原来这食盒可供四人同时使用吗?”
“对了,我怎么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呢?他还有三个兄弟,加起来不就正好四人吗?如此看来,他只是顺手把他们以前用的食盒拿来用了。而这饭菜的量,恐怕是照着自己的胃口准备的,原来只是我想多了吗?”
转念一想,斛莉靓终于明白过来,才发现原来是她自作多情,胸口似乎变得闷闷的,有些难受。
“晚膳七八分饱即可,不宜再多吃了,可……”她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再多吃一点就该吃撑了,却不知为何不想放下碗筷,只好随便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银耳,一边佯装自己还没吃完,一边看着三秋叶全神贯注地挑鱼刺。
“他为何光挑刺,不吃鱼呢?”
见三秋叶把大半条清蒸鱼的刺全给挑了出来,堆成了将近一个鸡蛋大小的疏松刺团,却没有吃半口鱼肉,斛莉靓越加不解。
“斛姑娘,现在没有刺了,吃吧。”
她正纳闷,三秋叶却突然把这一盘挑完鱼刺的清蒸鱼推到了她面前。
“原来他是在帮我挑鱼刺……明明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却非要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地挑刺……为何要对我如此之好呢?”斛莉靓无语凝噎,眼眶忽然湿润,微微颔首,压下了快要决堤的泪水,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光彩熠熠的眸子看向三秋叶,发自肺腑地说道:“谢谢你。”
她并非不喜欢吃鱼,曾经的她极喜鱼肉,只是小时候吃鱼总爱偷懒,没把鱼刺挑干净就往嘴里塞,不小心被鱼刺卡住的次数多了,才渐渐变得不喜吃鱼。
毕竟只有她极小,不到四岁时,她的母亲才会帮她挑鱼刺。人长大之后,这种小事就不应该再麻烦别人,就连她自己都嫌挑刺过于麻烦,后来便索性不吃鱼了,反正还有很多其他替代品,不是非得吃鱼。因此,她从未想过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还会有人愿意为她挑鱼刺。
“斛姑娘,再多吃一点吧。”三秋叶看她只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心道:“还剩好多呢!不吃完多浪费啊!清蒸鱼明明这么好吃,为啥她就是不喜欢吃呢?”
“多谢叶公子的美意,但小女子胃口本来就小,早已吃得十分饱胀,实在是吃不下了。”斛莉靓勉强笑了笑,连忙放下碗筷。
“哦,那剩下的给我吧,别浪费了。”三秋叶终于明白过来,连忙一伸手把盘子拖到了自己面前,如同风卷残云一般,三两下就把大半盘鱼肉吃完了。
“他果然极喜吃鱼……”斛莉靓默默地在心中下了结论。
吃完鱼,三秋叶收拾了碗筷,想喝口饭后茶漱漱口,这才发现斛莉靓这里连壶茶水都没有,心想这深秋的天气毕竟干燥,不喝水是不行的,得弄壶水来,没有再多做逗留,迅速离开客房,回了大厨房。
……
戌时初,天色已暗,夜空星星点点,一轮弯月洒下淡淡的银辉。
“叮叮叮!”
突然,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斛莉靓闻声,立即下床赶去开门,只见门口伫立着一个黑衣大高个,一手提着浅褐色的竹编茶壶箩,一手端着一个普通的白釉茶壶,模样虽显滑稽,目光却很是凌厉。
来人不是三秋叶,还能是谁?
“这时晨……他怎么又来了?”斛莉靓见天色昏暗,不禁疑惑地问道:“叶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三秋叶的到来,虽在情理之中,却又在斛莉靓的意料之外,毕竟此刻时晨已经太晚了,一般来说,应当是就寝的时间,她刚刚正想脱鞋上床休息,结果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差点让她以为是幻听。
“我看到洛医师在药方上注明了需要早中晚各煎服一次,就顺便把晚上的也弄好了。”三秋叶一边回答,一边迈过门槛,随后把两个壶都放在了桌上。
“那洛医师有没有注明这一副药需要连续服用多久呢?”斛莉靓忙追问,心道:“难道他打算一直帮我煎药吗?”
“他写的是三日后复诊。”三秋叶一面将汤药倒入新的陶瓷碗中,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
“如此说来,这三日都要麻烦叶公子你为我煎药了?”斛莉靓行至桌前,捧起了那满满一大碗温热的汤药,一嗅到令她反胃的浓重苦药味,不禁秀眉一蹙,暗中忖度道:“若我直接告诉他不想喝这药,他会应允吗?”
“说不上麻烦,煎药这种事,我以前干得可多了,有经验,费不了多少时间的。”三秋叶坦诚地回答。
“叶公子以前经常生病吗?”斛莉靓立即故作十分好奇,心道:“还是先试试能不能岔开话题吧。”
“不是,只是经常受伤而已。”三秋叶感觉两腿酸痛,立马坐下来休息,心中感慨道:“不使用轻功跑来跑去的,还是太累了些,下次若是还有这种苦差事,我还是试试看能不能拒绝主人吧。”
“经常受伤?严重吗?”斛莉靓微微蹙眉,关切地问道。
“都过去好久了,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三秋叶满不在乎地回道,看斛莉靓一直捧着药碗,却迟迟没有下口,眉头不由得一皱,冷声道:“斛姑娘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斛莉靓顿时呆若木鸡,无话可说,心道:“他怎么老惦记着这茬呢?”
见三秋叶盯着她的目光无比犀利,表情中明显透露出不悦,斛莉靓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觉得跟他没有共同语言,更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拿出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屏住呼吸,把这一碗汤药硬生生地往嘴里灌。
“哐当!”
突然,陶瓷碗脱手而落,黑褐色的汤药将浅色的绣花鞋染成了深色,沾着褐色药渍的白色陶瓷碗当场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