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陆执寅这趟出来相当匆忙,跟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精英装扮相比,他今天并没有打领带,一向熨帖精致的西装,也被奔波的行程折了几道痕印。
凌厉的气势随着他脸上一夜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变得愈发逼人。
一开始苏曼本能地向前后迎他,见到他脸上的表情后,气势压迫之下,她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大概是这一步,让陆执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随后强势不容拒绝地伸手,将眼前意欲退缩、躲避他的人往前狠狠地拉了一把。
苏曼站在楼梯上,被她握住手臂,往下踉跄了一层。
然后以一种无处可逃的姿势,撞进了陆执寅的怀里。
她听到了一颗心脏,以焦急的的频率撞动在胸腔里,随后安然地落下。
以前上学的时候度过一句比喻,叫心中像有一块石头,重重地落了地。
她向来心大,心里装不了石头,对这句话没有体会。
但现在,她听到了陆执寅心里的那块石头,落在胸腔里的声音。
听起来虽然沉稳心安,又带着一丝怅然。
她抬头看着陆执寅,眼底的倒映出的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男人的样子。
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围在薄薄的唇周,显得吐出来的话,有种沧桑感。
“你去哪了?”
他隐忍着怒火,一路都在不安地想要宣泄,无处可放的担心。
但这所有的感情加起来,都在看到苏曼安然无事时,泛起来的轻松让他安心。
她以为陆执寅看到她拍的证据会高兴,起码有了那张照片,这起侵权案就从原来的知识产权侵权,变成了林月珑丈夫个人的,隐匿转移公司财产,严重点可能还会涉及到刑事责任。
但实际上,陆执寅好像对这份证据,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出去找证据了。”
苏曼下意识地隐瞒了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陆执寅盯着她,目光虽然淡淡的,她却感觉有一千斤重。
司机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咂摸着嘴,猜出来了这两人的关系。
隔着车窗,决定解救一下苏曼。
“嘿!兄弟,你就是小姑娘等的男朋友?”
“她车钱还没付,你要不要结一下?”
陆执寅的严重情绪很快就掩饰的很好,听到“男朋友”两个字后,他低头,多看了苏曼一眼。
他将手机递给苏曼,“结账去。”
苏曼在司机嘿嘿嘿的笑声中,接过手机,慢慢吞吞地走过去。
走到货车旁边,正准备结账,想起自己不知道支付密码。
硬着头皮,“密码是多少呀?”
陆执寅看了她一眼,“你回江城的那天。”
“啊?”
苏曼一头雾水,什么回江城的那天?
陆执寅重复了一句,“今年,你回江城的那天。”
苏曼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陆执寅会设置这种数字做密码,随口问道:“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陆执寅没说话,长腿迈开,两三步走到苏曼的身边。
知道她记不得那天,结果手机,正准备输入支付密码。
他却突然抬头,看着司机,“去的时候也是你送她的?”
司机老实点头,“是啊。”见陆执寅点着手机却没付款,司机以为他嫌路费贵,“兄弟,你女朋友要去的地方老远了,我给她拉了个来回,才挣这么点车费,真不贵。”
“什么地方呀?”
“啊?”
“你拉她去的什么地方?”
司机说了个地方。
“你在外面等了她多久?”
司机:“半个小时不到吧。”
说起回来的事儿,司机那捞着个蚂蚁都能唠两句的习惯又上来了,“你看好你女朋友,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刚才上我车的时候慌慌张张,让我赶紧开车,说后面有人在追她。”
“可把我给吓坏了,踩着油门就冲出去,老远了,我还看见后面有辆面包车在追呢,要不是我技术好,这会儿早就被追上了。”
苏曼在旁边面红耳赤,刚才那股后怕的劲儿过去,她现在知道什么叫丢脸了。
虽然证据找到了,但这个过程,一点都没有一个律师该有的雷厉风行。
不仅手机被摔坏了,还被人撵着追。
总结成俩字,就是狼狈。
三两句话,陆执寅大概猜到苏曼经历了什么。
表面上波平浪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付钱时还多转了三百块钱给司机。
颇为难得的加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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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执寅一直走在前面,苏曼跟在后面,两人不远不近地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进电梯后,苏曼摁了五楼。
陆执寅看着电梯前方,目不斜视。
狭小的空间里,苏曼觉得刚才被那个光头男追,都没现在这样害怕过。
明明遭遇危险的是她,怎么他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电梯——叮地一声开门,苏曼还想磨磨唧唧,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陆执寅不太好惹。
她想让他静一静。
“怎么?还要我给你带路?”
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曼脚没动,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一抹坚毅的下颌线。
敢情说话都不愿意看着她的意思?
被陆执寅像劫持一样,揽着腰,苏曼拿出房卡站在门口。
“要不我下去重新给你开一间房吧?”
“我这里面只有一张床,你肯定睡不习惯。”
陆执寅低头看她,冷漠至极:“你觉得有必要?”
苏曼假笑:“我是为你着想嘛,怕你睡不好来着。”
陆执寅冷哼一声,“你要是真为我着想,就不该瞒着我,一个人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苏曼还想说点什么,试图让陆执寅去重新开一间房。
谁想下一秒,她却被人握着手心,手把手地刷了卡。
门打开,陆执寅还不犹豫地松开她的手,将她撇下,旁若无人地进去。
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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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来,陆执寅去外面的露台上打电话。
想来也是,昨天晚上还在江城,今天就到了广州,完全不是他的行程。
赵楠一早打他电话,打不通,苏曼电话,打不通。
吓得差点要报警,好在十一点多的时候,陆执寅的电话通了,知道苏曼没事,她也放心了,毕竟苏曼去广州,有一半原因是她。
回了几个客户电话,又把明天所里的例会取消,将下面原本参加董事会的行程取消,还有还几个不大不小的视频会议,也都调整了一下。
光是安排工作,改行程,陆执寅就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
他也没怎么避着她,隔着轻曼的窗帘,他的声音一丝不差地全都落进了苏曼的耳朵里。
虽然不是自己叫他来的,但不得不说,今天看见陆执寅时,她心里并没有太意外,就好像心底里知道,他一定会出现一样。
正因为如此,苏曼心里才更不好受。
有时候她总是像极力地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离开陆执寅,她依旧能在律师这一行混下去,证明她把陆执寅的喜欢和工作分得很清。
但实际上,就像沈樱说的一样。
她一直都没能分开。
因为没有哪个下属,会一个电话就能让自己的老板,上司,撇下那么多的客户和工作,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如果说是因为爱情,那么这种自私是可以包容的。
但如果非要说以爱之名去证明,她不靠陆执寅自己在这行也能行。
恐怕说出来没几个人会相信。
陆执寅去洗澡前,将手机递给苏曼。
她握着手机,不解地抬头。
陆执寅一边解开衬衫,一边往浴室走,“待会儿有个重要的电话,你帮我接一下。”
重要的电话?
苏曼下意识就以为是案子上的事情,“我不行的,你自己来。”
回答他的是陆执寅光裸宽厚走向浴室的背影,苏曼眼神移开,还没再开口,就听见浴室的门被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