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谢运的提议,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止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谢运见了他们这幅不知所措的模样,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在谢运看来,这些做山贼的,能娶到知府的女儿做正室,实在是祖上烧了高香了。——难怪他们会露出这样错愕惊讶的神情。
大当家首先回过神来,起身结结巴巴地道:“谢……谢大人厚爱,不敢不从,只是……只是……”支吾了半天,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好嘿嘿傻笑。
罗开潮心里一惊,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急了半天,憋出一句:“谢大人厚爱,我们实在是……实在是……”一幅感激涕零到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谢运见他们的反应正是在自己意料之中,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们放心。她们虽然是我的义女,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们的。”说着,便叫了刚才奉茶的那两个侍女过来,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这就是我的两个义女。——你们过来,见过两位壮士。”原来不是侍女。
那两个女子笑着走过来,对着罗开潮和大当家福了一福,道:“小女子谢婷、谢英,见过二位壮士。”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不知谢运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若是想正正经经地把女儿嫁给他们,总得有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都齐全了,才能做得正室之位。——难道就看他们是山贼,所以只要打发两个女子跟他们回家,就算是成了亲了?!
罗开潮心里便有了主意,笑嘻嘻地拱手还礼,油嘴滑舌地道:“两位姐姐比翠仙楼的头牌姑娘还要漂亮。”又伸手捅了捅大当家,挤眉弄眼地道:“大哥,是吧?”十分轻佻的样子。
那两个姑娘脸上涨得通红,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起来。
谢运咳嗽一声,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位姑娘恨恨地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转身下去了。
谢运不再提这事,只是在席间劝酒,觥筹交错。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吃得醉醺醺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将刚才两位姑娘说得十分不堪,似乎连窑子里头的姑娘都没她们厉害。
谢运听了也有些愠怒,也有些惊讶。——这两个女人,其实是他们府里专门养的瘦马,用来笼络手下的。没想到似乎被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个人看出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两人这一阵子做得事情,很对谢运的胃口。且谢运野心勃勃,一直想组建一个如同安郡王的缇骑一样的组织,为自己暗地里做事。这两人便成了他的首选。
不过这样重要的位置,当然不能由两个外人把持,所以联姻便成了主要手段,来防备有人吃里扒外。
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看着粗豪没见识,看女人的眼光却不差。
几个人吃完饭,谢运便示意手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罗开潮和大当家送了回去。
等谢运的人走了,简飞扬装了随从的样子,来大当家的屋子里伺候。罗开潮也醉醺醺地过来喝醒酒汤。
简飞扬一边给他们舀汤,一边笑着问道:“看来今儿你们的收获不小。”
罗开潮喝了一口汤,才收起那幅醉醺醺的样子,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道:“比真的喝醉还要累……”
大当家也恢复了正常,苦着脸马上对简飞扬道:“不好了,谢运要将他的干女儿嫁给我和老二。”
罗开潮恨恨地呸了一声,道:“什么干女儿?不过是两匹瘦马!老子闭着眼睛都能闻到她们身上那股骚味儿!——还装谢家的女儿,那谢大人也不怕寒碜自己的家里人!”
简飞扬闻言收了脸上的笑容,眉头皱了皱,坐在两人旁边,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打着,问他们:“谢运说要将干女儿嫁给你们?”
大当家点点头,一边喝醒酒汤,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嗯,至少开始是这么打算的。拿我们当乡下人,以为我们不懂规矩,恨不得立时就让那两匹瘦马跟着我们回来。——我呸!有这样牵回来的正室妻子吗?他这样看不起我们,休想我们死心塌地给他卖命!”
罗开潮也喝了一口醒酒汤,摊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口气,道:“……被我和大哥戳穿了那两个‘干女儿’的真实身份,谢运就不大好意思再提此事了。”
简飞扬沉吟道:“谢运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况且,他动了联姻的心思,大概是想对我们重用了。——我觉得他还会重提此事。”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是有家室的人,闻言如临大敌,赶紧向简飞扬求个主意,又抱怨道:“难道真的要在这边讨个小的?”
简飞扬笑了笑,给他们出主意:“若是谢运重提此事,你们就咬定了要谢运的亲生女儿。别的女儿,不管是干的,还是湿的,你们一概推了就是。”
罗开潮和大当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起问简飞扬:“若是谢运答应了怎么办?”不怕他不答应,就怕他答应……
简飞扬摸着鼻子笑道:“如果答应了,咱们就正正经经地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准备个一年半载的。”谢大人嫁亲生女儿,当然不会同那两个不尴不尬地“干女儿”一样,说走就跟着他们走了。
当然他们这边要备聘礼,那边要备嫁妆,还有各种礼仪都做足了,一年半载都是快得。等到一年半载之后,他们的事情办完了,自然也不用娶亲了。
“再说了,只要谢运一倒台,你们就算真的跟他的女儿成了亲又如何?不过是事急从权而已,到时候打发了就是了。”这事没有落到简飞扬身上,他倒是轻松起来,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出馊主意。
罗开潮忍了又忍,才没有去笑话简飞扬几句。
大当家同罗开潮是久在道上混的人,逢场作戏的事情也不知做过多少次。既然简飞扬告诉他们谢运最后会被收拾,他们便不再纠结此事。——不过是两个女人,说是娶,其实他们的名字都是假的,到时候不认帐是很容易的事。
趁着这件事,简飞扬在心里已经想好了最好的下手时机。
到了第二天下午,谢运居然一辆小车,将那两个“干女儿”送过来了。
罗开潮和大当家当然不敢就这样“笑纳”,赶紧又雇了轿子,将两位谢家姑娘送回去。
两人故意跟着轿子,一直抬到谢运的知府门口,对知府门前的衙役道:“这是谢大人的女儿,送到我们家里。敢是送错了,所以我们特意送回来。”
外面围观的人群一阵哗然。
谢运的夫人在内院听说此事,将谢运叫来又哭又闹,说他毁了谢家女儿的名声。
谢运赶紧命人出去解释,说那不是谢家女儿,而是谢家的丫鬟,才将此事圆了过去。又将罗开潮和大当家请到知府后堂说话。
罗开潮和大当家故作惊愕,对谢运道:“谢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知道我们身份低贱,匹配不了谢家女儿。谢大人明说是丫鬟不就行了?何必说是谢家女儿?”
谢运有些狼狈,讪笑着道:“两位兄弟言重了。不过是两个丫鬟,两位带回去服侍就是了。”
罗开潮贼笑着对大当家道:“大哥,不如带回去吧。咱们三百多兄弟,日日逛窑子也要花不少银子。不如……”上下打量着站在一旁,面如土色的两个女子。
谢运便板了脸,对罗开潮和大当家道:“两位是戏耍老夫来着?”
罗开潮和大当家赶紧说不敢,低了头站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谢运使了眼色,让两个女子下去。
等人走了,谢运才叹了口气,道:“两位想是看不上她们?”
罗开潮和大当家都笑了笑,对谢运拱手道:“谢大人若是真想成全我们,我们不才,想娶谢大人的亲生女儿为妻。”
罗开潮又加了一句,道:“嫡女我们肯定是配不上。不过庶女倒也无妨,我们定当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了她们进门。”
谢运脸上神色未变,心里却好受了一些。——先前还担心这两人无欲则刚,不好拿捏。现在才发现,这两人是眼空心大,倒是更好摆布些。
“两位既然有这个想头,我自当回去同内子相商。”谢运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事已致此,罗开潮和大当家便也不多说,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谢运传来消息,答应将通房丫鬟生得两个庶女嫁与他们为妻。
罗开潮和大当家便开始准备媒人、庚贴、聘礼,又托了人去打听是否真的是谢运的亲生女儿。此是后话不提。
而京城里面,此时正是四月末,快到五月份的时候。
宁远侯府内院慈宁院的东厢房里,宁远侯世子楚谦益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身上有些痒,忍不住挠了几下。没想到越挠越痒,很快身上和手臂上起了一连串小红疙瘩。
临安乡君楚谦谦过来邀哥哥一起吃早饭,看见哥哥脖子上的小红疙瘩,好奇地问:“哥哥,你的脖子怎么啦?”
楚谦益照了照镜子,嘟哝道:“都是三皇子,非要拉我去京郊跑马。回来身上就痒,今儿早上还出了这些疙瘩。”
周妈妈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楚谦益今日里要穿的大衣裳,笑道:“世子别害怕。这不过是外面的风扑了,起得小疙瘩。过几天就好了。”
如今贴身照顾楚谦益和楚谦谦的人,是贺宁馨从安郡王那里求来的缇骑女番子。楚谦益的两个贴身妈妈,一个姓周,一个姓秦。楚谦谦那边,一个姓王,一个姓张。
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谊母送来的四个妈妈很是敬重,闻言忙道:“周妈妈快过来看看,真的没有大碍吗?”
周妈妈便过来细瞧了瞧,问楚谦益:“世子可有别的不适?有没有觉得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呼吸不畅的感觉?”
楚谦益摇摇头,道:“还好。就是有些痒。”
周妈妈便道:“那就好。大概是昨日世子出去京郊跑马,沾了些发物。奴婢这就去让人用艾草煮热水,再放些柑橘叶子进去,世子泡一泡,看会不会好些。如果还是不好,咱们就禀了太夫人,请个大夫瞧瞧。”
楚谦谦悄悄地道:“周妈妈,若是哥哥还是不舒服,要不要跟谊母说一声?”
周妈妈诧异地看了楚谦谦一眼,道:“自然是要说的。不过,你们的谊母毕竟不是这府里的人,有些事没法管,还是得禀了太夫人才好行事。乡君心里明白就行了。”
楚谦谦有些黯然,没精打采地点点头,等着楚谦益泡了澡出来,果然身上的红痕已消,也不痒了,才高兴起来,跟着楚谦益一起去吃早饭去。
楚谦益屋里的周妈妈去小厨房让人用艾草煮水,又寻柑橘叶子给楚谦益泡澡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柳梦寒屋里。
柳梦寒虽然没有住在慈宁院,可是也住在离慈宁院最近的一个小院子里。
她这一个多月作低服小,同慈宁院的下人关系处得极好,又不动声色地往小厨房安了一个自己人,所以但凡有些什么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目。
“你说,世子昨儿出去跑马,今儿回来就身上痒,起红疙瘩?”柳梦寒轻声问蒋姑姑。蒋姑姑跟着柳梦寒十几年,已经是她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蒋姑姑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道:“跟咱们小少爷小时候的情形有些像。”说得是柳梦寒的儿子楚华瑜。
柳梦寒吃了一惊,问蒋姑姑:“你是说,世子也有过敏的毛病?”
“八九不离十。奴婢听人说,这毛病,是会一代一代往下传的,治也治不好,不过是有轻重之分。我们小少爷如今已经好多了,世子的看上去要更严重些。”蒋姑姑回道。
柳梦寒想了想,吩咐蒋姑姑:“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再告诉我。”
蒋姑姑领命而去,寻了太夫人身边的婆子套话。
楚谦益小时候的毛病,并不是什么秘密,宁远侯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他的娘亲裴舒凡为了他砍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听了蒋姑姑的回报,柳梦寒出了半天神,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又对蒋姑姑意味深长地道:“是时候了,那个老婆子也该病得起不来床了。”
蒋姑姑会意。
宁远侯太夫人这一阵子折腾得柳梦寒够呛,蒋姑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只是柳梦寒一直拦着她,说不到时候,不让她动手。
这一次柳梦寒发了话,蒋姑姑自然知道如何做。
第二天,太夫人一个人去净房更衣的时候,半天没有出来。她的心腹婆子孙嬷嬷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太夫人出来,有些着急。进到净房一看,看见太夫人倒在地上,眼歪嘴斜,似是中了风的样子,不仅说不出话来,还动弹不得。
孙嬷嬷大吃一惊,赶紧叫了人进来将太夫人抬出去,又使人去请大夫。
大夫过来诊了诊脉,对宁远侯府的人道:“太夫人年岁大了,又身子虚弱。只是栽倒在地上的时候长了些,所以从小中风,变成了大症候,要好生将养才是。”说着,开了些温补的药方,便赶紧收拾药箱走了。
做大夫的,最怕的便是遇到中风的老人。
柳梦寒不以为意,带着下人在太夫人床边衣不解带的服侍,赢得宁远侯府上下人等的一致赞誉。
太夫人既然中了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柳梦寒便接过了慈宁院里的管事权,上上下下打点得十分妥当。
这一段日子里,宁远侯楚华谨也一直在中澜院养病,吃着大夫开得药,慢慢好了许多,不过许是病得时间久了,人也虚弱了许多。
裴舒芬从慈宁院看过太夫人回来,先去中澜院的正房里看了看楚华谨,却见他已经起身,正在屋里由桐月服侍着穿衣裳。
“侯爷可是要出去?”裴舒芬笑着走进来问道,一边从桐月手上接过来腰带,要帮楚华谨系上。
楚华谨笑了笑,道:“出去看看娘。成天在屋里躺着,都发霉了。”又从裴舒芬手里取过腰带,道:“我自己来。”自己低着头系好腰带。
桐月见夫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避了出去。
裴舒芬笑着过来扶着楚华谨,道:“妾身陪侯爷出去走走。”
楚华谨顿了顿,回头看了裴舒芬一眼,见她满脸恳求的样子,只好点点头,慢慢地往外走。
两人出了屋子,便往中澜院外面行去。
两人一路沉默,快到慈宁院的时候,楚华谨突然问道:“……单先生走得时候,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裴舒芬想了想,道:“单先生说,跟侯爷主仆一场,感谢侯爷的庇佑。还说,他本来喜好山水,此去定当四处游山玩水,一时半回不会回到京城。”
这话正好跟之前单先生跟楚华谨透露出的口气一样,楚华谨便信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也好。在这深宅大院,也拘了他。出去如闲云野鹤,才是他的出路。”神色之间更见寂寥。
裴舒芬心里十分不虞,面上还是笑着劝楚华谨。
两人来到慈宁院,却见里面多了些花儿匠,在院墙四周刨了些坑,正将一些树枝婆娑的绿杨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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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后半段宁远侯府的情节大修过。同前一版完全不一样。大家可以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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