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人来了,快上炕坐。”岚贵人缓步走过来,看着贺宁馨微笑。
贺宁馨忙给她行了礼,岚贵人拦也拦不住,改了称呼道:“大表嫂忒也多礼了。”
“当不得。岚贵人抬举臣妇了。”贺宁馨笑着行礼,做足了规矩。
两旁的宫女和内侍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侍立着。
贺宁馨看了这些人一眼,对他们笑道:“劳烦各位姑姑、内侍,伺候好你们主子,以后自然重重有赏。”说着,已经将一个荷包放在了炕桌上。
岚贵人碰也不碰那个荷包,笑着对自己的大宫女道:“这是镇国公夫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拿去分了吧。”
众位宫女和内侍这才喜笑颜开,过来谢了赏,跟着岚贵人的大宫女出去了。
内殿便只有一位管事姑姑在旁边伺候。
岚贵人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去给我冲一碗油茶面,今儿早上胃口不好,什么都吃不下。现在才觉得有些饿了。”岚贵人因有孕,吃得用得,都有专人负责,若是出了事,直接寻负责的人。
那位管事姑姑有些迟疑,看了贺宁馨一眼。
岚贵人倒是生气了,忍不住道:“做吃食的地方,就在旁边的隔间里,你一抬头就能看见屋里屋外。再说,镇国公夫人是我表嫂,有什么不放心的?”
贺宁馨看见那位管事姑姑涨红了脸,忙跟着打圆场,道:“姑姑也是一番好心,你切不可错怪了人家。”
岚贵人醒悟过来,笑道:“我这是怎么啦?总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又摸着自己的脸笑道:“看来这人,真是不能日子过得太舒坦。太舒坦了,就忘乎所以了。”
贺宁馨却知事实上是岚贵人有了身孕的缘故。有了身孕的妇人,总是有些喜怒不能自控,脾性也同往日不一样,也不是大事,等孩子出生就好了。
那位管事姑姑想来也是晓得的,闻言忙给岚贵人行了礼,一板一眼地道:“贵人不必放在心上。奴婢处事有误,贵人说得有理,是奴婢僭越了。”说着,又给贺宁馨行了礼。
贺宁馨忙站起身,亲自扶了管事姑姑起来,道:“姑姑不用多礼。只要服侍好岚贵人,我们一家人都感激不尽。”
管事姑姑笑着起身,招呼她们坐下,自己去了隔间做油茶面。
贺宁馨这才同岚贵人小声说起话来。
“这一位,是我求了圣上,让皇后指派过来专门照顾我的胎的。”岚贵人压低了声音,凑在贺宁馨耳边道。
贺宁馨抿嘴一笑,道:“不错,不错。想得周到。”又对她细说:“怀孕是喜事,没什么好遮着掩着的。我以前就嘱咐过你,若是有人给你送吃食,你都当着送东西的人面,自己留一份,往圣上、皇后和皇贵妃那里各送一份。你可记住了?”
岚贵人轻轻敲了敲炕桌,又将下巴往东面赵婕妤住的东大殿扬了扬,道:“当然记住了。这宫里,还真没人动辄给别人送吃的,除了那一位送了一次。我依了表嫂的法子,当着来人的面,分了三份,说要使人送给圣上、皇后和皇贵妃,吓得那一位的大宫女魂飞魄散,磕头磕的头上的油皮都破了几块。”
贺宁馨点点头,低声交待:“既如此,赵婕妤不足为虑,你只要小心养胎就是了。”便想起了皇贵妃的嘱咐,又皱着眉头,道:“皇贵妃让你今晚别去参加宫宴,你怎么看?”
岚贵人吃了一惊,偏了头望着明净的玻璃窗外湛蓝的天空,沉思半晌,有些迟疑地道:“皇贵妃一向很照顾我。她这样说,一定不是无的放矢吧……”像是很想听皇贵妃的劝。
贺宁馨也琢磨不透皇贵妃的想法,至于她是什么用意,更是摸不着头脑,闻言只好道:“我是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这样关照。只是现在也只有按兵不动,选择相信她再说。我已经跟皇贵妃提醒过,说你会向圣上报备。”就算不去,也得跟圣上说清楚。
贺宁馨知道,宏宣帝最看不上别人对他耍心机手段。所以像皇后那样一眼能看到底的人,反而能让他宽待几分。
岚贵人听了贺宁馨的话,朝外面唤了一声,叫了自己的大宫女进来,皱着眉头道:“我肚子有些涨得慌,你去将医婆请过来,给我瞧瞧。”岚贵人有孕,关雎宫常备医婆伺候着。
岚贵人的大宫女慌忙去请了医婆进来。
那医婆在岚贵人的肚腹处摸了摸,皱了眉头道:“似乎是有些鼓。”
岚贵人忍着笑,看向了贺宁馨。
贺宁馨脸色不变,微笑着对那医婆道:“是不是要卧床歇着?——可能是过年的时候劳累着了。”
那医婆点点头,又道:“我去熬点钩藤汤,给贵人喝一调羹,看看能不能好受些。”
看着那医婆出去,贺宁馨也该告辞了,对岚贵人轻声道:“有事别硬撑,给我们个信,就算起不了大用场,也能帮着出个主意。——多个人多条路吗。”
岚贵人一边在炕上躺下,一边对贺宁馨眨了眨右眼,有些顽皮的样子。
贺宁馨失笑。岚贵人怀孕之后,性子真是变了许多。
从岚贵人的关雎宫里出来,贺宁馨便随了等在那里的内侍,跟着他去了宏宣帝赐宴的地方,同简飞扬汇合,一起去领宴去了。
一场宴罢,已经到了申时。
京城的白天到了冬季,总是特别短暂。虽说是才下午,天色已经开始昏沉了。
回到镇国公府,贺宁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到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点翠珠钗冠摘了下来,又叫了扶柳过来给梳头。
为了戴冠,贺宁馨头上的发髻攥得有些紧了,此时头皮崩得慌。
扶柳拿了把玉梳,一遍遍地给贺宁馨梳着头发,同时轻轻按摩头皮。
简飞扬踢了靴子,躺在长榻上,拿了本棋谱过来看。
贺宁馨皱了皱鼻子,嗔道:“快去泡脚。今天在外面站了一天,你也不嫌累得慌。”
简飞扬呵呵一笑,起身出去让婆子给烧热水抬进来。
此时宫里面,正是宫宴要开始的时候,便是圣上的新春家宴。
宏宣帝听下面的人来报,说岚贵人有些不舒服,想请圣上开恩,免了她晚上的宫宴。
宏宣帝忙抽空去了关雎宫一趟,看见岚贵人躺在炕上睡着了。炕桌被放到炕脚,桌上还有一碗黑糊糊的汤药。
宏宣帝端起碗瞧了瞧,问伺候岚贵人的管事姑姑道:“这是什么药?”
那管事姑姑忙道:“回陛下的话,这是钩藤汤,顺气用的。岚贵人有些气涨,怕对胎不好,所以用了一调羹。现下已经好多了,睡过去了。”
宏宣帝皱了皱眉头,道:“以后不舒服,宣太医进来瞧了再用药。”说完,放下汤碗,自出去了。
岚贵人宫里伺候的宫女内侍都面面相觑,心里各自有了计较。
……
亥时末的时候,寂静的京城大街上,八匹快马从宫门里冲了出来,带着一辆大车,一起往镇国公府这边去了。
很快到了镇国公府门前,那骑马的人下了马,将镇国公府的大门拍的山响。
贺宁馨和简飞扬正睡得香甜,突然被外面值夜的丫鬟扶风拍了房门大叫:“国公爷、夫人,宫里有内侍传旨,急召夫人入宫!”
简飞扬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又推醒了贺宁馨,低声道:“别怕,我陪你去。”
贺宁馨兀自迷糊,问道:“……怎么啦?去哪儿?”
简飞扬知道定是宫里出了事,咬着牙将贺宁馨抱起来,带到净房,拿毛巾沾了温水,往她脸上敷了一敷,贺宁馨才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急急忙忙往外院里去了。
只见外院大门口,已经灯火辉煌。八位内侍牵着高头大马,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旁边还停着一辆大车。
看着那辆大车,简飞扬心里略松了一松,对各位内侍团团抱拳一揖,道:“各位内侍大人,可否让飞扬陪同内子进宫面圣?”
领头的内侍面无表情地道:“圣上有旨,宣镇国公夫人觐见。镇国公携行。钦此!”
简飞扬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安心地扶了贺宁馨,两人一起登上大车,随着八位内侍的马蹄声,又往宫里面去了。
贺宁馨一路上忐忑不安,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总觉得像是有一团迷雾在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没法同以前一样见微知著,料敌先机……
简飞扬在车上正襟危坐,闭了眼睛养神,间或拉着贺宁馨的手,说一声:“别自乱阵脚。”
简飞扬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股让人沉静的力量。
贺宁馨有些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也跟着闭上眼,将今天在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突然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不好!是岚贵人!”
简飞扬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别再说话。
贺宁馨闭了嘴,脑子里急速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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