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颜!”
我拼命想要喊出声,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小景!小景!”
钟江蓠把我从梦中唤醒,我猛然睁开眼睛,感觉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梦魇了呀?”钟江蓠关切看着我。
我懵懵懂懂坐起来,脑子里全是梦中场景,只觉得心脏乱跳,莫名不安,甚至隐隐作痛。
“梦到什么呢?你看你傻乎乎的样子。”钟江蓠拿起我的外套,轻轻披在我的背上。
我回过神来,看看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在了,问道:“小唯呢?”
“小姥姥把他接回家去了,现在应该睡了吧。”钟江蓠看看手表。
我点点头,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端起桌上的保温桶,把盖子拧开。
“你养母送过来的牛肚养胃粥,来吃一点吧。”他把勺子递给我。
我不知道是没有胃口,还是心情不好,端着这碗浓香四溢的粥,一点食欲都没有。
“好歹吃一点吧,你看你这个样子,唉,让我怎么办呢?”钟江蓠很烦恼的看着我。
我塞了一点点粥放在嘴里,努力往下咽。
钟江蓠深深看了我一会儿,沉沉说:“夏景,其实我并不想这样粘着你,我知道你心里没我,我对你再好也没有用,我若是不强求你,你多少对我还有点感激,我一旦多说几句,你就会立即反感。”
钟江蓠的话,句句都是实话,我用勺子拨弄着肉粥,沉默不语。
“我现在的处境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于你公司的事情,我更不好多嘴,参与多了,倒像是我有什么觊觎的心思。”他继续说。
“你别想太多,我没有这么认为。”我说。
他笑了笑,无奈的说:“但是我担心呀,所以我也会特别敏感。”
“等我身体好些了,我会好好的调整,也许是我刚接管公司,一切都刚刚上道,所以更加辛苦些吧。”我和他对视。
他点点头,又笑了笑,“你想得太轻松了,走上这条道,有多少身不由己,我太明白了,夏景,说句心里话,你不是做女强人的料。”
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越是这么说,我越是逆反,这世上有谁规定,什么人一定是女强人,什么人一定只能做温室里的花朵吗?
再说了,我夏景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啊,我从前吃过多少苦呀,我不是都熬过来了!
“你看你,脸拉那么长,我说的话不中听了吧?好了,我不说了,我打算再陪你几天,然后离开海城了。”他微笑看着我。
我有点吃惊,抬眼问道:“你要离开?”
“是,”钟江蓠盯着我,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我是个男人,我也有尊严,我之所以一直在你身边,没有离开,并不是我钟江蓠要吃软饭,是个奶狗男,我只是心疼你,心疼小唯。”
他说着说着,忽然别过脸,眼眶红了。
我怔怔盯着他,愧疚在心头蔓延。
“对不起。”我哑然说。
“爱情这个东西,没有谁对不起谁,可能是我情商太低,喜欢上一个人,只会一味的去付出,所以一伤再伤,呵呵……”他笑着,声音有点哽咽。
我们俩都沉默了,他重重呼了一口气,起身快步走去洗手间。
我听着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心里很难过。
我不是存心去伤害谁,我是真的没法放下过去。
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我抬眼看向外边,傅诗雨已经到了门口。
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笑盈盈的进来。
“景姐。”她喊我,将手里的果篮放在桌上。
“诗雨,你回来了。”我微笑。
“唉,刚回来就看到你这样,真是心痛。”傅诗雨坐下,看着我叹了口气。
她的眼里充满同情,然而我并不喜欢别人同情我,我无所谓的笑笑,说道:“没什么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还逞强,我都听江蓠哥说了,你喝到胃出血了,我估计再不打住,以后该胃癌了!”傅诗雨嗔了我一眼。
虽说傅诗雨这话是为着关心我,但我听着却觉得难听,我笑了笑说:“现在因为我和很多合作伙伴不太熟,为了和大家巩固关系,才参加那么多应酬,我想以后会慢慢好起来。”
“也是,我很明白,你本来只是寒门女子,突然站在海城商界的至高点,没有与生俱来的威慑力,很多人不适应,都想为难为难你,这很正常。”傅诗雨点头。
钟江蓠从洗手间出来,和傅诗雨打过招呼,拿了水杯给她倒水。
“诗雨说的对,但这还是其中的一点,还有一点,夏景没有任何后台,没有人保护,这才是最关键的。”他说。
他们俩说的这两点,我在应酬的时候,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在场面上,无论是政界名流,还是生意大佬,都会有意无意地给我出难题,想着法子刁难刁难我。
“傅家在海城,本来是地位很高的,轻易没人敢挑战权威,但是如今最想为难你的人,就是傅家的人。”傅诗雨无奈的笑了笑。
她喝了口水,盯着我说:“景姐,你说过段时间就好了,我看短时间之内,你怕是难以摆平。”
‘诗雨……”钟江蓠收敛笑容,轻声提醒傅诗雨。
“哈哈,江蓠哥怕我说得太直接,景姐受不了,但是这就是现实啊!景姐病成这样,我不给她摆明现实,难不成还看着她往荆棘里钻,继续去卖命吗?将来若是真的病倒,我哥回来,我怎么和我哥交代?”傅诗雨又似玩笑,又似当真地笑着说。
钟江蓠被她笑得讪讪的,他显然听着傅诗雨最后一句话,心里很难受了,自嘲的说:“我该劝的已经都劝了,该做的也已经仁至义尽,这里的事,我不想再发言了,我明天再送一次小唯,再陪陪小唯,晚上我便走了。”
“你不是说还要几天吗?”我目光转向他。
“我不该说起我哥。”傅诗雨拍拍额头。
“你不说,你哥也永远在她心里,我挤不开。”钟江蓠一笑。
“你若是走了,我景姐不是更难了?”傅诗雨皱眉。
“无论多难,这条路我依然会走下去,你们不必为我太担心,谢谢你们。”他们说了这么多,我想我也该表个态了。
傅诗雨和钟江蓠相视一眼,两人都似无可奈何地笑笑。
“今晚先不说了,景姐看上去很疲倦,还是先养好身体吧。”傅诗雨温言说。
“我猜想公司的事物又一大堆了,恐怕她歇不了两天,又要拖着病体,回去工作。”钟江蓠满眼心疼看着我。
他说完又自嘲了:“我可能天生是个操心的人,都说了要走,却惦记着这,惦记着那的。”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我的世界仿佛暗无天日,不退却仿佛寸步难行了。
但当初小唯病着时,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挺过来了,我就不信,我还挺不过现在的日子。
“谢谢你们替我担心,不过我觉得,你们一直这么唠叨下去,我的病恐怕难休养好了,这样吧,大家该干嘛干嘛,行不行?”我已经把不悦,很明显的放在脸上了。
不是我没良心,而是我真的很烦,就像生活中,也会有很多人,很烦一些亲人的武断,以爱的名义,武断地让你去做什么,不去做什么。
“我知道你会烦我了吧,好了,真的不说了,诗雨你也别说了,你先回去吧,如果不忙,你就去公司看看,能不能帮她处理一些事物。”钟江蓠很勉强的扬唇,对傅诗雨说。
“诗雨已经辞职了,公司的事情,张副总和宋助理会全权处理,有什么问题他们会第一时间向我反馈。”我说得有点冷硬。
傅诗雨的脸也拉下来了,她站起来,拿着她的包包,“呵呵”笑了笑,“我和江蓠哥,还真是热脸往冷屁股上贴呀,好吧,我知道上次的事,虽然我和你解释了,你心里还有芥蒂,但是江蓠哥对你这么好,你这样子对他,就有点过了。”
“诗雨,你别说了,她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太好,的确是我说得太多了,你先回去吧,对不起啊!”钟江蓠赶忙温言打圆场,搂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我看着钟江蓠的后背,莫名联想到薛若白,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么联想不对,毕竟钟江蓠对我的关心,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傅诗雨走了,钟江蓠进来,把病房门虚掩上。
“对不起,是我说多了,操心多了。”他在我床沿坐下。
“一整天的,我妈妈说了你说,你说了又我妈妈说,然后傅诗雨来了,你们一起说,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我闭上眼睛,疲倦地叹了口气。
钟江蓠终于不再说话了,他在沙发默默坐了一会,等到照顾我的护工过来了,才准备离开。
“明天……”他欲言又止。
“不必过来了,不必为我想太多,假设我们从不认识,我的生活还是会继续,是不是?”我笑了笑。
他默默点头,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到他的心痛。
但我还是决定无情了,我不想继续消耗他的恩情,让自己背着枷锁前行。
“保重。”他深深看我一眼。
“你也保重。”我微笑。
他飞快转身,快步走了。
我靠在床背,长吁一口气。
护工是一位阿姨,她睡在外面的走廊,让我有事就呼她。
我起来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重新躺下。
安静下来,我又想起了我的梦境,心里滋生出想要去寻找傅颜的冲动。
翻来覆去,也不知道多晚才睡着,第二天清晨,便被我妈妈急促的喊声惊醒。
她抱着夏夏,急匆匆到了我床边,瞪着我喝问:“江蓠走了?”
我这会儿倒是感觉好了很多,坐起来很平静地回答她:“是啊,走了。”
“为什么!是你让他走了!”妈妈的样子很生气。
我为了缓和气氛,和妈妈笑着说:“他也有事业,难不成我们一直留着他,给我们做奶爸?”
妈妈这次却是真生气了,把傅夏朝我怀里一塞,气呼呼说:“好!好!你狠!你的事情,以后我也不管了!”
傅夏从没见姥姥这么生气过,吓得嘴巴一撇,哭了起来。
“妈,你闹什么!吓着夏夏了!”我忙哄傅夏。
妈妈看一眼傅夏,终于还是狠狠心“哼”一声,转身快步走了。
傅夏看到姥姥走了,伸手指着她,哭得更凶。
“宝贝不哭哦,姥姥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从床上起来,安抚哭泣的女儿。
张妈提着奶粉和奶瓶进来,叹了口气说:“你妈妈这次是真生气了,小景啦,你怎么能让钟先生走了呢?”
我没有回答张妈的问题,问她小唯有没有去上学?
“夫人不就是因为小唯,才生那么大气吗?小唯一早起来,听说钟先生走了,她就在闹脾气,也不吃早餐,也不说话,唉!”
“啊?”我单手抱着夏夏,给她喂牛奶,听张妈这么说,有点着急。
我让张妈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回家。
养母接的电话,在那边很急:“小景,怎么办,小唯把房间门锁了,不让我们进去!”
“我马上回来!”我也急了。毕竟小唯是一个受过心理伤害的孩子,最近虽然情绪平稳,也恢复了记忆,但并不意味着他完全康复了,万一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我会后悔一辈子。
我让张妈抱着夏夏,我迅即换了衣服,准备和张妈离开病房。
“小景,我不能和你回去,夏夏还有一天的针没有打完,我送她回病房。”张妈跟在我后面说。
“好,拜托您照顾好她!我会安排人过来帮您。”我一边走一边回答。一面拿起手机,给莹莹电话,让她安排两个人过来,照顾保护傅夏。
我给司机小赵打电话,小张说已经等在楼下,钟先生昨天晚上已经吩咐他,让他一早过来。
我挂了电话,心里想着,钟江蓠走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料到,我今天一早到兵荒马乱。
急匆匆赶回家中,妈妈没有回来,不知道她老人家赌气去了哪里,养母站在院子里焦急等我,看到我回来,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拉着我往楼上跑。
“唉,这孩子,突然把门锁了,还打了小锁,怎么喊他都不开,急死我了!”妈妈气喘吁吁数落。
我快步跑上楼,因为大病未愈,我也是走得虚汗淋漓。
“小唯!”总算到了小唯房间外,我使劲敲门,大声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