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救了他?”这么大一只长了毛的东西撒起娇来甚为怪异,稷苏苦笑不得。“既然你不愿意聊,那我先走了,改日你心情好了咱们再续。”
“羽西我们走。”稷苏说走就走,朝端坐着的那人走去。
“你敢!”无支祁话音刚落,端坐的身影一个闪身已经挡在了稷苏身前。
此人移身速度如此快,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你不跟我聊又不让我走,难道要跟你深情相对不成?”稷苏断定无支祁不会轻易伤自己性命,但羽西愿意为她挡着,她倒是很乐意,懒洋洋的从那人背后深处半颗脑袋调笑满脸怒气的的无支祁。
“站出来!”
“出来就出来。”稷苏向旁边挪出一小步跟羽西并肩站着,坦然面对无支祁。“我出来了,然后呢。”
“打从一出世,我就听说世间有个和身世相似的你,聪明伶俐,有情有义,鼠族不但不因为你的身世唾弃你,反而以你为傲,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被压桐柏山之前一直都在寻你,没想到......”
“没想到怎样?”
稷苏双手环抱于胸前,看似轻松,心里却一阵打鼓,照此情况来看,想要用身世拉近距离,统一战线,用同理心来说服无支祁放弃报复村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没想到你不但与忘恩负义的凡人厮混在一起,还险些为他丢了性命!”
无支祁低声咆哮,手指用力指向羽西。地动山摇之间,羽西的的身后瞬间多出几个烧焦的坑。
“你与我有何区别?”稷苏拉着羽西的衣袖才勉强在晃动中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只要无支祁怒气不消,这山怕是得一直摇着!
稷苏朝旁边又吐一口鲜血,索性松开羽西的衣袖,独自踉踉跄跄踱步到无支祁的面前,仰头望着它的眼睛,笃定道。
“你的石像、庙宇不都是你救人性命换来的尊重么,你愤怒的要惩罚他们的时候不是一样心软了么,不然这些个村镇根本就不会有活口,更轮不到我插手,不是么?”
地晃动的更厉害了,树枝沙沙作响,地面上的石头到处乱滚,唯独三人脚下的石头分毫未动。
洪水没过人的小腿雨便停了,稷苏原本以为只是一种巧合,直到从村民口里听到无支祁之前的故事知晓它原本是只善良的猿,才大胆推测它意在吓唬人根本没想要人性命,如今见它这般反应,她更加坚定了自己推断。既然无法用同理心说服不行,不妨试试别的,只要不打架,怎样都行。
“不对,还是有区别的。”无支祁听到这句之后,情绪总算平复下来,大地也跟着平静了。
“你痛恨凡人忘恩负义,因为你救人就是为了享受被人崇拜的快感,满足你的虚荣心和存在感。可我和你不一样啊,我高兴救便救,不高兴救便不救,全凭我自己喜欢,和旁人没半点关系,我于他们无恩,他们更无须还我的义,我为何要跟你一样痛恨他们忘恩负义?”
稷苏心一横,壮这胆子围着无支祁转圈。
“你痛恨凡人,却舍不得要他们的姓名,说明你善良,而我不是,我心情好了救人,性情不好也杀人。——呵呵,如此看来我们除了出身相同其他完全相反嘛,你爱那些忘恩负义的凡人,而我只爱我自己。”
“你胡说,胡说!我要要了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的命!”无支祁被稷苏彻底激怒,仰天长啸。
叫声刚落,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密而有力砸在身上酥麻酥麻的。
“你怎可将他人性命置于危险之中。”羽西丢下一句话,提着木剑再一次和无支祁陷入混战之中。
“唉,这就是受不了啦?我还没说完呢。”
激怒无支祁成功,稷苏心情大好,躲到旁边的大石头后面,遮挡二人打斗溅起的水花,才扯着嗓子喊。
“你爱的那些忘恩负义的凡人没有负你,你的石像被推倒了他们还是在偷偷的祭拜你,你不会不知道吧。”刚刚在破庙那几个妇女当着众人祭拜,必定诚心,像她们一样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接受别人唾弃的肯定还大有人在,稷苏再一次将自己的推断添油加醋的说给无支祁听。
“他们顶多和你一样,脑子蠢笨了点,被一个青衫男人诱骗,误以为白镇的水患是因你而起.......”
话音刚落,脖颈被一只带毛的爪子死死扣住,举在半空中,难受的感觉让她眼角不自觉掉下泪来。
下辈子一定不耍小聪明了,舍生救人的事情一定不干了,稷苏心道,硬逼着自己仰起头,直勾勾盯着正掐着自己脖子的无支祁,不卑不亢是她能留给自己的最后尊严。
“放开她。”羽西持剑指着无支祁,声音冷的吓人。
“哪个青衫男人?”
稷苏趁着无支祁分心,手上力道变小,用最后一点力气的挣脱束缚,跌向地面,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看清楚这个人的长相。
剑眉星目,眼中住着星辰。
“这么危险的方法下次不可再用。”
“嗯。”稷苏像被主人抱在怀里的宠物,顺从的点了点头。
“哪个青衫男人?”无支祁还欲上前,羽西将稷苏护在身后,完全不得机会。
“这雨再不停真得死人了。”稷苏牵了牵羽西衣袖,眼神示意没事,缓缓从他身后走出,面色冷峻。
“是,青衫男人,左手持剑见过?”
“见过。”无支祁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是右手持剑。”
稷苏冷峻的面色这才稍有缓和,又道。“剑柄上可有翅膀?”
“有。”
“当日散布白镇水患因你而起的正是此人,他正是用那把剑将你的石像变成粉末,其他镇上的百姓不过是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
“你于何处见过此人?”羽西也觉情况不妙,遂提出疑问。
“桐柏山。”
“束缚你的大铁索是他用那把带翅膀的剑斩断的?”那剑既然能指之石碎,斩断铁索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正是。石像被推到之后我很愤怒,想摆脱束缚出去报仇,在怎么挣扎都只能晃动鼻子上的金铃,大锁却纹丝不动,直到昨晚他帮我斩断铁索,我才摆脱束缚。”
推断得到验证,稷苏却高兴不起来,这个青衫男人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为何冒充师傅?
“可有与你说什么?”
“他说他是路过此地的神仙,感念我几百年的修善积德却换来如此结果,遂斩断铁索换还我自由,让我做想做之事。”即便此时,无支祁听到青衫男人语气里还是十二份的崇拜。
“荒唐。”羽西挥袖踱步到一旁。
“如果不是这个人刻意激怒你,你现在已经飞身成神了!”稷苏没半分好气。“那些村民不管是他们推到石像在先,还是你下雨发洪水在先,明面上算是两清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从始至终都相信那些坏事并非你所为的人,你如何跟他们解释!”
青衫男人固然可恶,不用脑子辜负别人信任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之人更让人愤怒。
“咚!”
无支祁本就是是个十分善良的人,正因为太过纯洁才无端被人利用,知道真相后懊恼不已,自愿被压制,但有两个条件,一是它要当面跟村民们忏悔,二是它只愿被压于龟山下。
众人见到它皆吓得连连后退,直到最里面的人退到石像背后的墙壁,退不可退,努力保持平静,向外张望,好奇的打量一声不吭跪在地上的无支祁。
须臾,里面的人陆续出来,先是那几个祭拜的妇女,然后是小孩子、老人,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无支祁被众人团团围住,有胆子大的小孩试探着伸手去摸它的毛发跟獠牙,被毛发覆盖的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洁笑容。
“桐柏山和龟山相隔甚远,你为何会答应他?”稷苏站在人群之外,望着重获新生的人们和无支祁,他们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这一切差点就被那个青衫男人给毁了。
“它于龟山出世,第一个给他果子吃的老伯安葬在那里。”羽西也望着欢笑人们,双眼无波,似是担心稷苏不明白,又补充道。“他是个孝顺的人。”
一定要找到青衫男人,好好愚弄一番,作为他欺负无支祁的回礼,也作为冒充师傅的惩罚,稷苏心道。
“这个就是将青衫男人的谣言发扬光大的人,由你处置。”
众人散去,稷苏径直踏入破庙,狠狠踹了一脚被人捆住是手脚,蜷缩在墙角的人。那人倒也识趣,双手置于脑后,护住头,把自己缩成球形,滚到无支祁脚边。
“他不过是个和我一样的可怜人罢了。”那人刚无支祁解开捆绑,草草磕了两个头,逃也似的冲出破庙,生怕别人反悔似的。
“算了,你都这么傻了,就乖乖这个好人吧,别跟蠢蛋一般见识。”稷苏踏入破庙开始就发现了,夜宿十分痛恨此人,看他的眼神几乎是要将人冻成冰,对此结果也十分不满,碍于自己在这里他才控制住了要冲上去将人带回来的冲动。
小银蛇,一定不能成为喜杀戮之人!稷苏温柔牵起夜宿的手,语气中尽是严厉之色。
“受伤。”夜宿头还没点下,立刻察觉到稷苏脸色不对劲,戾气再生,怒视已自动耸拉下脑袋的无支祁。
“做好人,首先不能轻易动怒。”凭心讲稷苏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杀真心悔过之人。
“伤你。”
“不是他要伤我,是我自己凑上去让他伤的。”夜宿听不明白她说的全部,前半句就足以让他温顺下来。
“是为了救我。”
羽西此言一出,夜宿二话不说,拉起稷苏就往外走。
天仙镇的水患已经解决,几人也无需再多留了,羽西主仆二人带无支祁前往龟山,稷苏二人则按照无支祁所指方向寻觅青衫男人的踪迹,从破庙出来还可同行一段山路,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路沉默的很。
“往后不可以身犯险,不可戏弄旁人,不可伤人伤己.......”
“这么喜欢念我,我们又这么有缘,下次再见,当我师傅啊。”稷苏随手在路边扯了一般野花,塞到羽西手里,也不等那人答话,拉着夜宿头也不回的走了。
此花馨香,绽放时也如含苞待放的花花骨朵,名曰相思豆,凡间男女做离别相思只用,意于睹物思人,以此为念。稷苏不知,羽西自幼在凡间长大再清楚不过了。
“稷苏,我们是一样的!”沉默了一路的无支祁突然朝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大喊,倏地忌惮的望着夜宿道。“好好保护她,我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