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没想到白素心这么会演戏,气得肺都要炸裂了。
“你——”她刚想张嘴,却被高逸尘按了一下肩头。那只是按在肩头上,力道不轻不重,却仿佛将什么东西通过两个人接触的地方传输到她身体里去,直达心脏。她抬头望向他,刚好跌进那双如两片幽深夜空一般的眼眸里,急剧下坠的感觉让人感觉到晕眩,还有心跳加速。她动了动嘴唇,赶紧把目光收回来,瞪着依然扑在陆琛怀里的白素心。
“警察同志,根据这位白小姐录音里所说的话,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上一次傅明月被人殴打跟她有关。”
高逸尘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语气也很平和,只有目光是让人招架不住的锋利。
白素心承受不住他的压力,一下子有点慌了。“不,我没有。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报复傅明月,根本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要把话说得最难听,我就是要她难受!”
“有还是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判断真假,寻找证据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方吧。”
这场闹剧折腾到十二点多,大家都累了,也就三场了。
途中向暖打了两次电话过来,一次是确认高逸尘已经到了,另一次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知道没什么问题才放心地挂了电话,还承诺有空就来看望傅明月。
离开警察局,坐进高逸尘的车子,傅明月有种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感,她靠在座位里,许久都不想动一下。恍惚间,车子已经到了锦绣园的门口。
高逸尘没有停在门口,而是直接将车开进去,停在了傅明月住的那栋楼下。
傅明月眨了眨眼睛,慢慢地缓过神来,道了一声“谢谢”才推门下车。“再见,路上小心。”
高逸尘点点头,将车子继续往前开,然后左拐。再视线彻底被遮住前,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傅明月在门口的台阶那坐下来,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然后把头埋进去。再然后,拐角的视线进入盲区,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不会三更半夜坐在楼下哭一场吧?
高逸尘下意识地将踩油门的脚往上抬离一点,脑子里想起以前的向暖,也是这样在人前表现得跟没事儿的人似的,然后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偷偷地落泪,默默地舔伤口。其实都没有多坚强,只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只能伪装坚强,自己骗自己我可以很强大。
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高逸尘在前面的道路上左拐,再左拐,又拐回了一开始那条路。他并没有直接将车开到傅明月的面前,而是在她离她数十米外的地方缓缓地停下。车子拉了手刹,却没有熄火。
傅明月还以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姿势坐在门口的台阶那,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没带钥匙,无法入家门,只能在门口坐着睡一夜。
高逸尘点了一根烟,安静地吞云吐雾,视线却一直朝那边看着。从他停车到现在,傅明月都没动一下。要不是他刚刚才亲自把人送回来,他都要怀疑她就这么睡着了。
如今是夏天,在这里坐着睡一夜倒也不是着凉生病,只是蚊虫那么多,她也不怕被咬出毛病来。还有,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危险意识?虽然说锦绣园的管理不错,也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三更半夜睡在门外还是有危险性的……蠢成这样,难怪被人算计得那么惨。
高逸尘一根烟抽完,那边的傅明月还有没有要动一动的意思。他眉头皱了皱,终于还是推门下车,面无表情地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过去。他的脚步声很轻,但靠得近了,还是可以发现的。
傅明月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突然挺直腰杆子,抬眼惊慌地朝脚步声靠近的方向望去。
小区的设备有些年头了,灯罩外面的灰尘也很久没清理了,加上树木茂密又繁盛,所以灯光很昏暗。
随着隔着的距离不算远,但傅明月还是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就是高逸尘,毕竟他们还没有熟悉到光凭身影就能够认出对方的程度。
傅明月猛地咽下一口唾沫,飞快地打开包翻找钥匙,然后急忙忙地往锁孔里塞去。结果越是紧张就越是出错,钥匙不仅没叉进去,反而掉在了地上。深夜里,金属与水泥地板碰撞发出突兀的响声,像是敲在了她的心上。
这个时候再把钥匙捡起来开门冲进去已经来不及了,傅明月也没理会地上的钥匙,紧绷着身体转过身去,面对那个越来越靠近的人影。
“高、高总?”傅明月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高逸尘的视力很好,即便灯光昏暗,仍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她眼里的水润。不过,他没有回答傅明月的问题,而是道:“你打算在这坐到什么时候?别告诉我你是担心这些蚊子找不到食物会饿死,所以专门在这守一夜给它们做点慈善?”
傅明月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高总原来这么幽默。”
而且,他用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语气来幽默,实在是有些喜感。
“不是就上楼去。”高逸尘又冷冷地补充道。
傅明月不能说多聪明,但好坏还是分得清楚的。“好,我马上就进去。你也回去吧,时间真的很晚了。”
高逸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目光仍灼灼地望着她,没有马上走人的意思。
傅明月知道他这是要盯着她进门才离开,于是也不再磨蹭,捡起钥匙开门进去,又道了一声再见才快步走上楼梯。等进了出租屋的门,她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户那,探头往下看。
幽暗的灯光下,高逸尘的身影在房子和绿化带之间移动,很快就到了他的车子旁边。又过了一会儿,车子缓缓地启动,很快就一个左拐消失在傅明月的视线之内。
傅明月不会傻得多想,她知道高逸尘这只是出于一个绅士的风度,出于一个内心善良之人的本能,但也足以让她内心感到温暖,就像寒冬腊月里那一簇火苗,给人温暖,也给人希望。
今晚白素心那番话真的就像拿刀子挖她的心脏一样,让她疼痛又绝望。她其实早就怀疑爸爸的死不简单,可是她没有证据,瞎蹦哒只会给她带来性命之忧。她不想死,也不能死!活着不一定能够报仇雪恨,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无论如何,她得活着!
而向暖和高逸尘,还有办公室那帮活宝,都让她看到了希望的火苗。也许这火苗现在还很微弱,但终归不是一片黑暗。
谢谢。
傅明月轻轻地说出这两个字,然后抿着嘴唇一澡。
洗澡睡觉去。
傅明月跟白素心打了一架,当时就一身大汗淋漓,汗水干了黏在身上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之前她沉浸在自己低落的心情里,并没有什么感觉,这下她缓过来了,就觉得多一分钟都不能忍耐。
一个温水澡洗完,傅明月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不过忙了一整天又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熬不住睡着了。
夜里,傅明月梦到了父亲傅乘风。
梦里,周围似乎弥漫着一片雾气,即便距离不远,她也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知道那就是他。他不停地在那喊:月月,爸爸死得好惨啊,月月,你一定要为我报仇……
傅明月着急地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回答,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两句话。她想朝他靠得更近一些,他却突然间飞快地往后退,她撒腿去追,却一个踉跄摔倒了,可她的身体触碰不到地面,而是不停地迅速地下坠,好像掉进深渊里的感觉。她被吓坏了,就这么尖叫着惊醒过来。
“爸爸!”
傅明月慌乱地铺过去,按下床头的开关。灯光乍然亮起,刺激得她好一会儿都睁不开眼睛。
原来只是梦。
傅明月喃喃自语,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她的后背也被冷汗势头了,睡衣贴在身上让她觉得有些冷,这种冷不止是停留在皮肤上,而是沁入到骨头里去。
等呼吸平复下来,傅明月的大脑也跟着运转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爸爸真的给她托梦,是断然不会跟她说这种话的。他只会要她好好地活着,不要去想什么报仇雪恨的事情,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为人父母的要求,也只有这样而已。
若是她当初乖巧懂事一点,有出息一点,不惹爸爸生气不给他添堵,那该多好?可惜,她那时候除了一天到晚寻欢作乐,偶尔说几句好听的哄一哄他之外,别的什么都没做!不,她还把白素心和陆琛带到他的面前,让他们有机会化身为一头恶犬把他给咬了!
傅明月又想起白素心的话,想到爸爸可能真是生生被她气死,而且死不瞑目,她的心就疼得喘不过气来,眼泪也跟雨水似的阻挡不住。
夜深人静,万籁俱静。
女子压抑的哭声呜呜咽咽,闻者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