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深了，空气冰寒，冷风刺骨，足以让人发抖。
但见某座小山丘上的一老一少，却都是目光灿灿，一人情绪激昂，酒气四溢，而少年则是很认真听说，感到体内的血液在沸腾。
“砰砰……砰砰……”
心跳渐渐加速，楚云凝重，开始隐约推测得出，那位名为楚浪的同族哥哥，当年的所作所为。
但他沉默不语，正等待师父，将这段尘封的黑暗历史，所全盘道出。
此刻的令狐烈，看上去太激动了，目光几欲瞪裂，仿佛当年的种种，已经潜藏在心里面很久，郁结难舒，让楚云的情绪被感染，甘愿充当一名聆听者。
又或许，这一切，也不一定与他完全无关。
稍微平复起伏的心绪，令狐烈本想喝一口酒再说，但见酒壶都被自己捏碎了，只好将其扔掉，而后盯向远方，那是剑冢的去往方向。
“为师清楚记得，十二年前，也就是浪儿入门第三年，不出所料，他成功得到进入剑冢的资格。”
“那一年，浪儿年仅十三岁，却已是同届乃至近几届弟子的翘楚了，实力相当强大，各方导师乃至内门长老，都对他宠爱有加。”
“而在浪儿进入剑冢前，为师都根本不担心，因为以他的实力、智谋和意志，通过所有关卡，进入剑冢最内层，寻找到高级的灵器，这根本不在话下。”
“当时，剑冢还未开启，我就开始与那时的几名长老，讨论浪儿最后会得到什么等级的灵器了。”
“可以说，就算他第一天就成功沟通灵器，为师也丝毫不惊讶。”
顿了一顿，令狐烈露出追忆的眼神，遥望天际，目光明亮，带着淡淡的怀念和自豪，还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像是一名老爷爷，想起自己溺爱的小孙子。
但这样的神色，稍纵，即逝。
很快，令狐烈这慈和的表情，便是陡然间转变，充斥着愤怒、悲怆、激昂、痛苦等负面情绪。
“但为师万万都想不到，浪儿最后居然沟通了一柄邪器，而且，那还是里剑冢之内，邪性最为可怕的剑！单论邪性，这柄剑比起徒儿你所收服的魔剑，还要更甚！”
“什么？！”楚云当下一怔，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难道我这位哥哥，是被这把邪剑所操纵心神，导致他失去常性，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对于邪剑，楚云也略知一二。
因为在进入剑冢之前，他就曾听过白眉道人万般叮嘱，说剑冢之内藏有邪器，若是胡乱沟通，会让人迷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然而，令狐烈却是凛然摇头，长叹道：“非也……非也！”
旋即，他眉头皱紧，凑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型，沉声开口：“浪儿他非但没有被邪器压制心神，反而以自己的意志，将其彻底镇服，在短短时间之内，就让那柄邪剑供他任意驱使！”
“嗯？！”楚云闻言，顿时呆滞。
这情况越发迷糊了，一来他心知沟通邪器的难度，因为自己的魔剑.龙神辟易，光是净化灵魂，就够他喝上一壶的，花了不少时间，才达到百分之二的同步率。
二来，楚浪既然没被邪器操纵心神，最后应该相安无事才对，但听师父的语气，这位强大的哥哥，之后肯定是做过一些可怕的事。
这到底是为什么？
此时，老者扭头，白发乱舞，显得凄怆无比。
眼见旁边保持本心的楚云，眼眸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令狐烈便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颤抖着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楚云的肩头。
“小家伙，你知道吗？”旋即，令狐烈目光一转，再度望向冷空，道：“当年剑冢的最内部，并不是仅仅只有连绵山脉。”
“那时候，里剑冢有一条血红色的河，横跨不知多少里，像是大型蛛网般，发散无边，仿佛永无止尽，弥漫滔天血气。”
“事实上，与天上的日月灵器一样，那条血色大河，也是由一柄灵器所化，非常神奇，而经由宗门炼器大师的考究，那应该是一柄皇器。”
“但与封印剑魔师祖的两柄剑不同，这柄血河皇器，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不是从外界带进去的。”
“这皇器来历不明，但宗门都称之为血影。”
“血影剑？”楚云讶异，不曾想原来当年剑冢，会有原生皇器的存在。
“没错……”令狐烈点点头，眸光一闪，沉声道：“虽然血影剑的邪性，被浪儿所轻易镇服，但这柄剑的奥妙之处，是在于彻底激活血脉。”
“徒儿，实不相瞒，你们楚氏一族，拥有非常强大的血脉之力，特别是主脉纯正血统的人，武体的天赋与生俱来，更不必说楚浪了。”
“而当时的浪儿，虽然已经激活体内的血力，但尚未完全，可在血影剑的催发之下，他的血脉之力越发精纯，让他修炼的进境如有神助！”
“仅仅一年，一年而已，浪儿的修为就达到天府境！随后，他又在接下来的那一年，继续完善自己的修为，最终，成功登上天极榜第一位！而且是三榜第一！”
“要知道，无极宗的所有弟子，一般逗留在宗门的修炼年限，只有十五年，在此之后，要么就毕业出外历练，要么就成为宗门执事，继续深造。”
“而只有未曾毕业，入宗不满十五年的弟子，才有资格挑战风云榜。”
说到这里，令狐烈目绽精光，沉声道：“换句话说，浪儿入门不足五年，就成为无极宗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风云榜武者，天赋可谓旷世绝伦！”
听着这番话，楚云的瞳孔缩得越来越小，双眼亦越瞪越大！
“原来如此！”他惊叹不已，原来在幻武阁的三个石碑榜单上面，那三个看不见的名字，以及那模糊的人影，赫然正是自己这位同族的哥哥！
“真可怕……这三榜第一的纪录，还有人能破？！”楚云倒吸一口凉气，揣摩出更惊人的事实。
五年……简单点来说，楚浪仅仅花费五年，就比天极榜上，那些足足修行十五年的天骄老油条，还要犀利得多，傲视历史。
若是再给他十年，譬如现在，那么实力将达到何等层次？
恐怕第二名，连他的背影都看不到！
“好强……好强！”楚云握紧拳头，目绽神光，他虽不骄傲，但谦虚之余，对于自己的天赋，还是颇为有信心的。
可是，比起这位从未见过真容，只听说过名字的同族哥哥，这般差距堪称极远，简直遥不可及！
终究是少年，此刻的楚云，有一股热血在心底里激荡，让他眼眸沉凝，目视漫天星辰，一双拳头握得死死的，不甘就这样被比较下去！
“吼……”小黑龙苏醒，仿佛感应到自己的“窝”很激动。
于是，黑龙也盘旋，沉声嗷嗷叫，心想这是大地震吗，发现居然连自己的神绪，都似乎被感染了，很想大战一场。
它始终与楚云有一丝联系，虽然并不完全。
“师父，然后呢？”双眸闪烁，楚云沉声问道：“我这位哥哥，他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令狐烈的神色，越发悲愤了。
深吸一口气，他凛然道：“当一个人太早得到，一股未能完全掌控的至强力量之时，他就会容易沉沦、迷失、甚至产生魔障，会不断试探自己的底线。”
“当年，浪儿进步太快了，尽管为师以及一众导师、长老，极力加以管教，但都无法阻止他继续迷信自己的能力。”
“而浪儿那一直压抑在心中的嗜杀狂念，伴随着他实力的日益增长，也开始越发显现出来。”
“初时，他还有所收敛，在一夜之间，偷偷摸摸，残杀掉一些宗门内所饲养的宠兽。”
“但那时候，为师还心软，觉得这是浪儿一时生起歹念，或许只是受到血影剑的影响，并没有对他进行严厉的处罚。”
“可在此之后，浪儿就越发变本加厉，像是疯魔一般！”
“只要有其余分门的人招惹到剑晨宫，哪怕只是说了那么一句闲话，眼神稍微有点不对，他就二话不说，将其虐杀！而且手段……十分残忍！”
“非生死决斗，同门相残，是大罪中的大罪！更何况，这是单方面的虐杀？因此，经过内门长老的商议，当年楚浪也被囚禁了，但念在初犯，时限仅仅为三个月。”
“哎……”深深叹了一口气，让楚云的目光越发沉凝，令狐烈继续说道：“那时，为师天天都会抽空去开解他，希望让他放下屠刀，收敛杀性。”
“后来，浪儿答应了，还哭着对我说，以后不敢再违抗师命，会重归正途，并在自己身上，狠狠刻下了三道深深的剑痕，以示悔过，那眼神真的很诚恳，很真挚……”
“因此，为师又心软了……”眼神一黯，露出自责的目光，令狐烈哑声说道：“而在此之后，为了让他参与一场剑晨宫对内的宗门试炼，我极力向内门请命，将他提早放出来，说他已经悔过。”
“可没想到，这……这最终却铸成大错！引发一场灭门大灾祸——！”
“这全是我一手造成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师父，莫激动……”见令狐烈双目瞪裂，有血在溅，楚云当下吃惊，连忙扶着这名老者。
但令狐烈毫不停歇，抬起一双血目，厉声问道：“我的好徒儿，你知道为何剑晨宫，会沦落到如斯田地吗？你知道吗？”
“因为……因为是我的一时心软，最终害死了无数年轻有为的弟子，更让一些修炼灵地，以及功法收藏地点，全都被破坏殆尽！！！”
“我的好徒儿……好徒儿啊……”说着，令狐烈完全崩溃了，连站都站不稳。
他双手紧捉楚云的肩头，瑟瑟发抖，声音沙哑，凄然道：“他们全都被虐杀了，尸骨无存，死无全尸，在葬月山林进行试炼的时候，全被楚浪给虐杀了！”
“那些弟子，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啊！却像是蝼蚁一般，被彻底虐杀了！”
“而当时，就连监视的导师，修为弱一些的，都被楚浪给直接分尸！”
“为师赶到现场的时候，你知道我见到什么吗？！”此刻，令狐烈瘫软在地，首次露出惊恐的目光，非常无助，激动不已，让楚云越发不忍，也很心酸。
嘶声惨嚎几声，令狐烈声音发哑，继续道：“平日里，那些对为师尊敬有加的小弟子，好徒弟，他们心地善良，前途无量，却完全不似人形了。”
“那些残破的身体……被拼凑成了各种形状，地上还摆着‘我是好孩子’这五个血字……咳咳咳咳……咳咳……”
“就连生活在山林，那些野生的强大天妖，也都无一幸免，成为无辜的牺牲品！咳咳！咳咳……”
说到这里，令狐烈彻底崩溃，疯狂地咳血，染红地面，让楚云顿时大惊，连忙输送温和的真气，为师父理顺气息。
由此可见，当年的景象，对于令狐烈来说，是有多么的震撼，多么的难忘，无法忘怀。
这也难怪，毕竟他是真心对待每一个弟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却是一个十分护短的老前辈。
眼见那些悉心栽培，无比熟悉的弟子，被楚浪悉数虐杀，无一幸免，他很难不悲愤欲绝。
而且，这还是因为令狐烈一时心软和大意，所造成的恶果，如果当初他强硬一点，或者直接不让楚浪入宗，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是这样吗？原来……原来！”而此刻，楚云也震惊。
他豁然想起，曾经在圣树里见过的第二个幻象。
他顿时懂了，原来当初那施展一道血龙剑气，残害无数生灵，火烧葬月山林的红血人影，正是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哥哥，楚浪！
直到这一刻，联想起那般地狱的残酷景象，楚云这才深深感受到，楚浪的恐怖与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