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远抱着晴天走来,陆兮察言观色,总感觉他现在的脸比刚才还黑,谁见了都要喊一声“吓人”,下意识要绕着他走。
这是独处失败,父女俩吵起来了?
果然她猜得一点没错。
“爸爸你怎么可以和索菲亚在一起?”晴天气呼呼的,“我不喜欢索菲亚,她没有艾莎和安娜好看。”
“爸爸搞错了,其实是艾莎。”老父亲顾淮远只好唯唯诺诺,竭力补救。
“爸爸笨,爸爸连艾莎的名字都会搞错。”
补救还是有用,晴天得到想要的答案,软绵绵靠在她爸肩上,张开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顾淮远也是莫名其妙,本想跟女儿培养感情,结果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就把这小朋友得罪了,他脑门上一个大写的“冤”,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只好迁怒到孩子的妈身上,压着声问:“你到底给我挖了多少坑?”
陆兮无辜脸:“什么?”
“她问我和哪个公主在一起?是艾莎安娜还是索菲亚?”
“你怎么回答的?”
她那一脸想笑却拼命忍住不笑的神情令顾淮远很不爽,他一点都不想说实话,但抱着必须直面问题的态度,绷着脸说:“索菲亚。”
“噗……”
这样的公众场合,陆兮其实很想给他面子的,但实在是忍不住,她笑出声后也意识到不对,捂着嘴,心虚的眼睛飘向他。
“你还笑!”顾淮远脑门要冒烟,“我哪里知道索菲亚不好看?”
陆兮情不自禁又想笑,不过他们快走到医生办公室,她老母亲的焦虑感又回来了,没有心情再笑话他。
两人像寻常夫妻一般抱着孩子看病,俊男靓女,生出来的孩子也漂亮可爱,是颜值颇高的一家三口。
晴天还是第一次看病有爸爸妈妈一起陪,黑眼珠咕噜噜转,一会儿打量抱她的爸爸,一会儿又打量正跟医生说话的妈妈,觉得新鲜极了。
陆兮详细描述了女儿的症状:“医生,她班里好几个家长反应孩子也是又烧又吐的,可能是病毒传染吗?”
医生都很严谨,没有化验报告,并不做判断,只是交代:“先抽个血吧。”
于是又去抽血,晴天自小就懂事,别的孩子抽血大哭大闹,整个人扭成了麻花,她乖乖地坐在爸爸膝上,反过来安慰她皱着浓眉的老爸:“爸爸,没事的,一点都不疼。”
陆兮也觉得顾淮远现在这恨不得自己撸袖子替女儿抽血的反应太夸张了,心大道:“就抽个血而已,跟蚊子咬了一样,晴天对吧?”
“对呀,还不如被蚊子疼呢。”晴天应得挺天真无邪,显然已经被妈妈洗脑了不短时间。
抽个血而已?
跟女儿相见的第一晚,他不但要承受女儿呕吐,粉嫩的小胳膊扎进了针,还要眼睁睁见她被抽掉一管血,顾淮远已经心疼得不想再理陆兮了。
抽完血就要等报告,这中间的三十分钟,陆兮只觉得度秒如年。
她发现孩子她爸那张脸又蒙上了一层寒霜,生人勿近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她到底是心虚,给晴天喂了几口温水,等她又趴在顾淮远肩上打瞌睡,悄然跟他拉开好几步的距离。
“站那么远干嘛?过来!”
顾淮远见她刻意避开,生出不满,别的孩子父母都是抱着孩子有说有笑,有什么事也是有商有量,就他们这一对,相处如同陌生人,一人站一边,各自也不理睬。
不明内情的外人看到,八成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离了婚的怨偶。
离婚?
他在心里冷笑。
他得先让这女人同意结婚才行。
陆兮亦步亦趋地靠近,在他眼神强烈的暗示之下,规规矩矩坐到他边上。
“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张口就来一堆大道理,现在怎么哑巴了?”
来了,来了,他果然等不及天亮,现在就要炮轰她。
陆兮难得低声下气:“我知道你生气,可晴天这会儿病着呢,你先忍忍,有气改天再朝我来。”
“行,我忍,我最能忍了不是吗?”顾淮远咬牙切齿,“你先回答我,为什么跟女儿说我跟公主在一起?”
他刚才琢磨了半天,女儿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八成是她误导。
陆兮干巴巴的:“也没什么,就是随口说的。”
“这种话能随口说?”顾淮远听完就冒上来一肚子火,“我跟你是有多大的仇,你那么背后黑我。”
这下陆兮也不愿意再唯唯诺诺下去了,顶回去:“我又没说错,酒会那晚你跟丁璇站在一起,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不是公主?难道我是?”
顾淮远恍然大悟。
是酒会那晚,她心里憋着气,才回去跟女儿那么说的。
酒会那晚他自己的表现也是糟糕到他提都不想提,已经成了他的黑历史,没法洗白,他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丁璇那一段。
“跟丁璇才开始没几个月,这些年你音讯全无,等你等得快放弃了,说实话跟谁结婚都无所谓,换成张璇王璇,我都可以。我们之间误会那么深,头几次见面,你不是跟这个男的一块,就是跟那个男的一块,换位思考,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你身边有新欢,那我也得有,我不想输给你,叫你笑话我旧情难忘。”
“我跟丁璇除了牵过手,没干过别的,没来得及干,因为某个该死的女人回来。”
陆兮剜他:“我是该死,吃饱了撑的给你生了个女儿。”
“你用不着跟我解释,你跟丁璇哪怕做了什么,我也不生气。”她仰着光洁的下巴,跟他坦白心里话,“打乱你好好的生活,其实我心里一直有愧。”
“那个酒会我不该去的。”她把脸扭向了一边。
顾淮远最烦听这些,听了就想用唇野蛮地堵住她的嘴。
奈何这是医院,他只能用文明人的方式解决问题:“都这种时候你还在扯这种鬼话,我这些年过得不好,你是瞎了还是聋了?完全听不到感受不到吗?”
“我的订婚黄了,犯错的是我,收起你那什么错都爱往自己身上揽的毛病,记住了,我跟丁璇那一段已经翻篇了,她家的烂摊子我也帮着收拾过一些,我就算欠她了,我也还了。”
这是他第一次郑重跟她解释和丁璇的那一段,陆兮咬着唇,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心里还是乱糟糟的,索性闭口不言。
顾淮远可不给她继续装聋作哑的机会:“我说完了,现在该你了。”
陆兮一时没转过弯,纳闷地看向他:“我说什么?”
她又装蒜,顾淮远简直拿这个女人没辙:“你要说的可就多了,女儿、前夫、怎么离婚的,都给我详细说一说,什么都别漏了,你要漏了哪一个,我明天就让你那小公司破产。”
陆兮气结,扭着身子瞪他:“顾淮远,你有钱你了不起啊。”
“我最烦别人威胁我了。”她被激出一身反骨,“我就是不说,我就是憋死你,我看你会不会把我整破产!”
果然在医院这种容易让人心浮气躁的地方,同样脾气差的两个人不能谈,一谈就崩。
陆兮晾着他,干脆去取报告单了。
顾淮远面色难看地盯着她的背影,心想他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这么一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
偏偏他跟中了情蛊一样,这辈子还就非她不可。
他们两个,看起来差距很大,除了长相,身份地位财富都不匹配。
但他很清楚,弱势的恰恰是他。
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取决于她的态度。
她说不行,不可以,他们就只能分道扬镳,上一次分手,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他心里窝着火,但也拿她无可奈何。
现在终归跟五年前不一样了。
他抱紧了怀里发着烧的小朋友,在她粉嫩的脸颊上爱怜地亲了一口,心田流淌开满足。
女儿就是他的筹码。
这次一定不能让她再跑了。
—
血液报告显示有炎症,医生开了盐水,两人抱着孩子去输液室报到,陆兮不想跟他说话,抱着晴天歪着睡,顾淮远把他那件西装翻找出来,擦掉那一小块污渍,动作很轻地盖在母女俩身上。
他盯着匀速往下滴的盐水液体,毫无困意。
输液室里,有疲倦的妈妈抱着孩子,闭眼假寐,而孩子的爸爸醒着,划着手机,时不时抬眼瞄一下盐水袋,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现在,他也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
原本孤独清冷的人生,突然之间热闹了,从此以后,他有了要守护的一大一小。
顾淮远坐在她们的对面,凝望母女俩相似的眉眼,他突然,难以控制地嘴角上扬。
他笑了。
这盐水一挂就是两个小时,等护士拔完针,时间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
陆兮不得不承认,抱晴天上了那么多回夜急诊,今晚是她最轻松省事的一回。
自从他出现,晴天就没到过她手里,全程他抱,挂盐水也是,以前深夜挂盐水的情况也有,她得强忍着困意,掐着手背,看着盐水,一分钟都不敢睡,生怕睡了就醒不来。
今晚就不一样了,她放任自己睡,反正身边有他在,她心里很踏实。
陆兮以前什么担子都是自己扛自己挑,吃够了一个人的苦,现在乍然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仰赖他就好,她感觉非常不适应的同时,之前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也许是夜深了人容易脆弱,她跟在顾淮远后面去取车,望着他宽厚可靠的背影,信念在动摇崩塌。
其实身边有个男人依赖,也挺好的。
只不过温馨不到几分钟,两人又因为回家的事争执起来。
陆兮叫顾淮远回自己家去,她一个人带晴天回自己家,他不肯,坚持女儿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老吴已经回去,他把晴天放回到陆兮车上的安全座椅,之后疾言厉色地问陆兮:“我已经错过她五年的成长,1825天,所有爸爸该经历的我全部错过,你今晚叫我一个人回去,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陆兮咬着唇纠结:“可是……”
以他们现在这稀里糊涂的关系,他坚持要跟她回去,合适吗?
再说家里就这么点地方,他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在,怕是家里空间更狭小了。
“可是明早晴天醒过来找我,你怎么办?”顾淮远顺着她的话犀利地问,“兮,你打算怎么撒谎骗她?说她的爸爸和妈妈分开了,爸爸周末才能看到她?”
“你刚给她一个希望,又打算再给她失望吗?”
“我……”
陆兮在他的逼视中败下阵来,瓮声瓮气的:“我没打算跟她再撒谎,我们分开……本来就是事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