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夫人见儿子一副魔怔了的模样, 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 她心下暗道, 儿子吃了死丫头给的解药, 身体没什么大碍, 可她不一样, 她没吃解药, 身上的毒也没解,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上海。
眼看着就要找到老大夫了, 此时回去,不得前功尽弃?
越想,邓老夫人越是不甘心, 这不甘心里头, 甚至还透漏了几分不满,不满儿子不管亲娘死活, 自私自利, 一点不孝顺。
只是, 这心里头有再多不爽, 等见了张勐, 邓老夫人也只是哭哭啼啼的哀求, 没敢跟儿子硬碰硬。
“勐儿啊,就是天大的事情,能有小命重要?等咱们找到了老大夫, 立刻赶回去, 半路都不带停的。”
虽是亲娘,但邓老夫人也不知道张勐抽了哪门子疯。
“老大夫是活人,只要是活人,儿子就不信他能逃的掉田村真一的追捕。娘,儿子必须马上回上海。”按理,那个人早就死了,怎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四川?他花钱托人打听了,那人就是穆正清,是从上海来的药商。
不成,罗氏也在上海,他们不能相聚。
“勐儿啊,你怎么就不听娘的劝?娘说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好端端的就要回上海,岂不得耽误田村先生的正事?若是能找到老大夫还好,若是找不到,田村先生会不会怪罪于你?他若是生气不痛快了,咱们娘俩岂不都得没命。”这孩子,脑袋怎么就这么转不过弯来?
张勐并不听邓老夫人的话,不管她好说歹说,都只回了一句,“回上海。”若是邓老夫人逼的紧,催的急了,他更是摆脸色发脾气,冷笑道:“你若是怕死,就自个儿留在四川,儿子先回去就是。”
邓老夫人是个旧式女子,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他们张家举家迁到苏州,她的性子就越发孤宅了,连自家院子都不怎么逛。如今随着儿子东奔西跑,她不仅身体累,还跟着担惊受怕,张勐说让她一个人呆在四川,这怎么可能?没了丫鬟的服侍,没有儿子在边上壮胆,她连开口喊个黄包车司机都胆怯,总觉得所有人的眼神都不正,都想要谋她的财,害她的命。
只是任邓老夫人磨破了嘴皮,张勐也不肯改变想法,最后邓老夫人没得法子,只能跑到张楚房间,求她想想办法。
只是田村先生不回去,儿子再怎么闹也没用。
张楚听了邓老夫人的要求,也没立即回绝掉,只是出言问道:“不晓得老夫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叫穆正清的人?”
“穆正清?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邓老夫人吓了一跳,身子也跟着哆嗦一下。
“自然是从张老爷口中得知的。好像张老爷就是为了这个人,所以才急吼吼的回上海。老夫人若是知道什么,不防告诉我。这样,我也能替你想想对策,不是?”
“好啊,闹了半天,勐儿还是为了那个狐狸精。当年若不是她使了计策,只怕勐儿就跟在那狐狸精的屁股后头离家了,如今更甚,为了个狐媚子,连亲娘的性命都不顾了。”邓老夫人心里暗暗皱眉,又气又惧,面色跟着扭曲起来。
张楚喝着茶,慢慢的等着邓老夫人的回答,邓老夫人磨磨蹭蹭许久,最后一咬牙道:“穆正清,那是你娘的老相好。”
罗氏那个贱胚子,当年把儿子迷的团团转,恨不得连亲娘都不顾,可饶是如此,最后还是跟穆家那小子好上了。
她为了儿子,让人以罗氏的名义将穆家小子给哄骗出来,然后又派人做了他。紧接着,她威逼利诱罗氏父母,方才让儿子得偿所愿,也心甘情愿的留在苏州老宅。
按理,穆家那小子的坟头草都该有几寸高了,怎么如今又冒了出来?难不成是那些狗奴才光拿银钱不办事?
儿子见了穆正清,怕是又想到了罗氏。穆正清在上海,罗氏也在上海,难怪儿子方寸大乱,连她这个亲娘的性命也不顾了。
回想当年,勐儿就是这般狠绝,不管他父亲的大仇,不管亲娘的死活,非闹着要跟罗氏一道出国留学,学那些新派做法。
若不是她反应快,下手狠,只怕儿子还在国外没回来。
好在,勐儿最后也回心转意了,不仅仅彻底厌恶了新派人的做法,对罗氏,也没最开始的执迷不悟。
她以为勐儿完全放开了,没想到临到老,一遇到罗氏的事情,他还是这般莽撞胡来。
张楚听了倒没有多诧异,之前在上海的时候,她就有过怀疑,如今不过是得到证实罢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张勐跟邓老夫人也认识娘的那一位。
“老夫人可别拿瞎话哄我,依我娘的做派,可做不来那样的事情。”
“你娘与他当年是有一段缘分,只可惜穆正清身子不好,早早就病逝了。没想到如今又跑了出来,我看,只是长得像罢了。”邓老夫人干巴巴的说道,心里却很是不屑,暗道,还做不来那样的事情?呸,一个女子,没成亲之前就跟男的眉来眼去,迷的勐儿六神无主,能是什么正派女子?若搁往年,早沉塘几十次了。
“我猜也是这样。这死去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活过来的。对了,不知道当年的穆家是以什么为生?”张楚并未过多的追问罗氏当年的感情生活,相比较那段陈年旧事,她更好奇张勐是怎么说动田村真一的。
“穆家当年是开药馆的,听说祖上出过好几代御医,这话,不过是哄哄外人,给自家添添面子罢了,反正我是不信的。他们穆家上下,就没有一个精通医术的,顶多看些小痛小痒,一遇到疑难杂症,就只会摇头摆手。”说到穆家,邓老夫人很是不屑,那位穆正清,上上下下哪里有一点比的上勐儿的,偏罗氏那个眼瞎非穆正清不嫁,害的勐儿伤了许多心。
张楚听了,面色不动声色,心中则道,难怪田村真一要急着回上海呢,怕是盯上了穆家的药方子。
“依老夫人的意思,张老爷认错了人,又传了假消息给田村先生。不知,这后果,张家可否承担的起?”
“老婆子就是想到这点,才来寻楚楚帮忙。楚楚啊,不管如何,你也是姓张的,在外人眼里,我跟你爹不好,你自己岂不也跟着不好?”
“成,这事,我知道了。”张楚并未给个准话,而是打发掉邓老夫人后,再细想对策。
枫亭饭店的人都已经救出来了,但孤儿院跟医馆的事情还没揭露出来,她原想着,趁田村真一不在上海,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如今看来,怕是有点困难。再者,宇轩想要将费南德伯爵拉下水,如此,怕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如今,她只能让老大夫先透个面。
若张勐遇到的真是罗氏念念不忘的穆正清,她也好给他争取点时间。不然,他若落到田村真一手上,不死也得脱成皮。
等到田村真一整车待发的时候,张楚一脸欲言又止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张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张楚一日得用,田村真一就得装一日的绅士。此时,他见了张楚,面上就一如既往的温和良善。
“就在刚刚,我接到了老大夫的求救信息。我想着,田村先生有要事急回上海,不若我留下来去寻老大夫。待日后回了上海,我定携他去您府上拜见。”
田村真一听了,顿时愣在那儿,他并未立即答应张楚的要求,而是绕开话题道:“我若把张小姐一个人留在这儿,只怕葛先生会跟在下置气。再者,此地人多混杂,单留张小姐在这儿,我也有些不放心。”
张楚急切切道:“田村先生放心,有那么多人护着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不若您先离开,我随后再跟上?”
张楚一副紧急摆脱田村真一的样子,让他反生出许多警惕来。他突然想到,张勐早不说,晚不说,非到了四川才卖给他这个消息,是不是他们父女两个商议好的?
至于什么父女关系不睦,只怕也是他们故意做的幌子,目的就是为了麻痹旁人。
张家,可都是些旧派人士,对大夏人而言,孝与忠,可是烙在骨子里的印记,根本不可能说断就断。
“罢了,张小姐既然想留下在,在下也只能舍命相陪了。”这田村真一,大夏的成语倒是用的一溜一溜的。
“这,这岂不是耽误了田村先生的正事?”张楚为难道,面上并不怎么情愿田村真一留下来。
她越是这样,田村真一越是不想离开。他想着,穆正清跟老大夫都是活人,只要是活的,他总归能捉住,没必要为为了西瓜丢了芝麻。
西瓜也好,芝麻也罢,他田村真一都要握在手里。穆正清的医术如何,他尚不得知,倒是那位老大夫的能耐,他是看过的。
实不该一时听信了张勐的话,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落到大夏人的圈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