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 张楚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没忍住问道:"田村真一抓人, 都不查查清楚吗?"
"查清?没必要的。对日本人而言, 大夏人命并不值钱, 他们宁愿错杀一百, 也不愿放过一人。"穆香香苦笑回道。
张楚按下心中的杀意, 又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替田村真一办事?"
"食人毒药,受制于人。"思索片刻, 穆香香还是没将实情说出来。
她自己一人陷入泥沼之中就算了,又何必牵连旁人。
"若是毒药,我倒能帮帮你, 不过, 你得把事情真相告诉我。"穆香香的身体的确比之前损伤了许多,但凭她的医术, 想要治好她, 并不困难, 不过是费些好药跟时间罢了。
张楚说了真话, 穆香香并不全信, 毕竟张楚年龄小身世也普通。就算她颇通针灸之术, 可也不代表那粒药丸就是她炼制的。
医者最懂医者,要想通针灸,善炼药, 基本都是些头发斑白的老者。年轻医生, 就算家学渊源,能独立把脉看诊就算好本事了。
"张小姐,我只能说,不仅仅是张家,你身边的其他人也都被日本人给盯着了。如今不过是挑拣软柿子捏,等软柿子捏完了,肯定会去找别人的麻烦。您的药丸效果甚好,日本人挖空心思的想要这个配方,你若是知道,可得藏的严实些。否则,我恐你有性命之忧。"穆香香最后劝了几句就起身离开,张楚想了想,也没硬拦住她。
"楚楚姐,我找到张勐跟邓老夫人了,他们的确被田村真一扣押在枫亭店的暗牢内。"嘯嘯将自己打探得来的消息一一告知张楚。
张楚将所有得用的信息都记录在纸上,而后又用笔圈出田村真一的名字,轻轻的敲了两下,问道:"除了张勐跟邓老夫人,可还有别人?另外,他们可受伤了?"
"里头关了不少人,都受了伤。"那么多人,就跟关押猫猫狗狗似的,放在笼子里锁着,瞧着好不可怜。
尖细的笔头划过田村真一这个名字,轻薄的纸张瞬间撕裂开来,透出桌子的原木之色。
张楚虽恨张勐与邓老夫人折磨罗氏,可并不代表,她能容忍日本人在大夏土地上作威作福。
"嘯嘯,你可打听到那些大夏人的身份?"
"都弄清楚了,他们这些人不是医生,就是家里有人通晓医术。如果自己通晓医术,谁提供一个药方,谁就能少受一天责罚。如果嘴硬不说,惩罚加倍。张勐跟邓老夫人因为不通医术,一个方子都没说出来,故而被惩罚的最狠。"就是嘯嘯,也不得不说张勐跟邓老夫人受了大罪。
"这么说,田村真一闹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中药方子?"这个时候西医盛行,就是国人,也有好些看不上中医的,没想到田村真一一个日本人,倒是知道中医的好。
只是,他的手段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些!
嘯嘯结合所有打探得来的消息,肯定道:"是的,田村真一每得到一个药方,就会找专人做验证,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就是他的药人。"
"嘯嘯,你这段日子继续跟着田村真一,我怀疑他不仅仅是为了药方。"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田村真一就是被杀几百次,也不能够被恕罪。
嘯嘯见张楚面色沉重,不由跟着认真起来,他保证道:"楚楚姐,你放心,我一定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盯紧了他。"
谁让楚楚姐不高兴,嘯嘯就让谁倒霉。
张楚点了点头,而后又多加了一批人去寻找张勐跟邓老夫人,架势大的,连葛陈两家都听了风声。
葛老大想了想,还是动用了葛家的金钱人脉,替张楚寻找生父跟祖母。
葛家可是上海四大家族之一,不仅认识黑白两道,与各国贵族也多有生意来往,田村真一本事虽大,可一下子要对上整个葛家,也是微微有些吃力。
当然,田村真一并不是怕了葛家,而是不想节外生枝,因小失大。张勐跟邓婆子又的确不通医术,留下他们也没意思。
倒不如做个人情,送还给张楚。
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张楚,只有她知道药方是什么?或者说在何人手里?
该死,若不是葛家护着,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想到此处,田村真一难免心浮气躁起来,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弄死那些碍眼的瘦猴子。
"来人,备车。"田村真一冷脸进入轿车前座,后座的张勐跟邓老夫人随着他的动作,吓的抱成一团。
"我说的话,你们应该都清楚了。如果不能完成任务,就找人替你们收尸吧。"田村真一冷眼看着张勐,出言威胁道。
原来,田村真一虽将张勐跟邓老夫人放了出来,可还留了一手。
"田,田村先生请放心,您说什么是什么。"张勐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
"哼,给我胆子放大些,若是让张小姐察觉到什么,我不介意让你们早点见魔君。"张勐畏惧害怕的表情取悦到了田村真一,他轻蔑的笑道。
张勐是见过他笑着杀人的,哪敢有一刻放松,虽然嘴上说好好好,可身体还是老老实实的抖嗦着。
"你们回去好好表现,若是能弄到药方,我保证把解药给你们。不仅如此,我还能替你联络上大清的皇帝,让他给你封个一官半职。"
"谢谢田村先生的提拔。"张勐一边擦汗一边谄媚的笑道。
"那接下来,就看两位的表现了。"车子抵达工厂大门的时候,田村真一一脸温和的对着张勐跟邓老夫人说道。
张勐咽了口唾沫,而后扶着邓老夫人下了车,他用极低的声音道:"娘,楚楚那丫头心肠特别狠,你说她这次会理我们吗?"
"勐儿,那丫头再狠能狠的过日本人?咱们要是搞不定那个死丫头,命就得搁日本人手里。不管如何,咱们必须把那臭丫头给笼络好了。她要是不让咱们进去,咱们就在她厂门口跪着哭。我就不信,她真的一点名誉都不要。"
虽然田村真一让张勐跟邓老夫人稍稍梳洗了一番,可身体的消瘦与疲惫却不是洗漱就能改头换面的。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当初在苏州的高贵气质,就算换了新衣,瞧着也跟乞丐差不多。
母子二人做好了在厂门口大哭大闹的准备,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很顺利的就进来了。
邓老夫人与张勐对视一眼,都有些怔愣。
他们乖乖的跟在门卫后面,不发一言,两双眼睛却不停的朝四周打量。哎呦呦,这厂子可真大,估摸着比苏州老宅大好几倍,还有,这厂内停了好些车子,难不成这都是那死丫头的?
他们只晓得死丫头傍上靠山发了大财,可没想到竟会到这个地步呀。
邓老夫人比张勐还见识多点,她想着,当年老爷还是两江总督的时候,办的那厂,好像都没这丫头办的大。而且,这么大厂子管理运营都不容易,没点本事,根本玩不转。
张楚命人将邓老夫人跟张勐请到了会客厅,又让秘书送了茶点过去,自己却未立即出现。她先巡查了产线,给员工开了个大会,接着又去二楼楼顶拿了些资料。
她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一眼就能看到门外的黑色轿车。
这个田村真一还真是有耐心。
张楚心中冷笑一声,转身去了会客厅。田村真一欠大夏人的,她早晚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如今暂留他狗命,不过是想将那些恶人一杆子打尽。
会客厅内
邓老夫人喝了口热茶,东瞧瞧西望望,随着时间的延长,她的自信心也渐渐没了,她悄悄出声道:“勐儿啊,张楚这丫头是真出息了,你看看她这厂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丫头都不跟别的地方相同。依娘看,今个咱们说说软话,好好谈。”
时至今日,这死丫头早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若是罗氏还在就好了,只要有她在,就算张楚这丫头长了双翅膀飞到天上去,他们手中也有能拴住她的长线。
“娘,就是你,若不是你当初连个丫头片子都看不住,咱们会遇到这么些事情吗?”张勐越想越不舒服,对邓老夫人也没了往日的尊敬。
张楚不过是个丫头,好与歹他都不稀罕。他只恨她自己离婚,还把她娘给拐走,让他这个当爹的颜面无存。
“勐儿,如今可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咱们母子得同心协力,把张楚那丫头哄好了才行。”邓老夫人听了微微有些不自在道。心里则想着,此事结束之后,她就回苏州。
这大上海,坏人太多,一不小心,连命都得搭进去。
为了罗氏跟个丫头片子,冒这么的险,真没必要。
张勐别过头去,不想搭理他娘,没想到,竟看见张楚从另一边小门走了进来。
今日的张楚,一身浅绿色绣花旗袍,身披白色镂空花坎肩,头发微微盘起,缓缓走来,竟跟当年的罗氏有八分像。
想到从前,张勐竟有些恍惚,脑海一下子全被罗氏的身影填满,连田村真一的嘱咐都忘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