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楚答应的这般爽快, 宋氏心里反倒有些不踏实了, 她先是仔细打量闺女几眼, 而后问道, “楚楚, 你不用再想想么?”葛宇轩虽好, 但这十里八乡亦不是没有别的青年才俊。
“娘, 你放心,女儿并无不愿,亦非草率决定。”张楚轻声安抚道。如葛宇轩那样的人, 若是放在后世,只怕还轮不到她与之结亲。葛宇轩生的剑眉星目,气宇不凡, 才干出众, 且又处事机变,最难得的是, 葛宇轩的观念想法与时下男子大为不同。这寻常男子还在纠结个女子无才便是德, 然葛宇轩却愿花费时间教导她, 甚至支持她的好多想法追求。
她知道, 他是一个善用行动, 却不善言语表露心思之人。
在这男尊女卑的古代, 她既然有幸遇着这样的人,又何苦矫情错过呢。虽说婚姻一事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于她而言, 嫁给葛宇轩已是最好的抉择。
纵然张楚点了头, 但也没有女儿家追着男方嫁的道理。且今时不同往日,张家已是镇上有名的富户,葛宇轩又是新中的举人老爷,张葛两家若要结亲,自是讲究个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张家摆了些姿态,葛家则给足了面子。葛宇轩寻了师娘保了媒,又选了镇上有名的花媒婆上门求亲,纳采之礼亦是备的厚厚的,生怕亏待了张楚一分一毫。
如此一桩大喜事,求亲的还是眼高于顶的葛举人,自然引起了多方轰动。他们这个小镇就出了这么一位年轻有为的举人老爷,葛宇轩的亲事自然备受关注。他刚中秀才那会儿,这葛家的门槛就被媒人给踩塌了几回,中举之后,那媒婆更是没有一日不上门的。偏来了这么些媒婆,各个都无功而返,因此种种,倒传出葛宇轩眼高于顶,准备求娶个官小姐的流言来。
众人皆以为葛宇轩会娶个官小姐,哪曾想到他竟会摆足姿态求娶张家四房大女儿,那位有名的疤痕巧女张楚。虽说这位张姑娘聪慧手巧,堪为良配,是不少人家意图结亲的对象。可张姑娘再好,也配不上举人老爷,只一点,这身份地位就比不得。这张家再有财,也得服当官的管。
“这张家可是应了葛家的婚事?”钱夫人微微有些皱眉道。没想到葛宇轩下手这般快,倒弄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许大伯叹了口气道,“应了。”只怕两家早有结亲之意,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楚楚姑娘得此良缘,他自是祝福欢喜,可心里又实在担忧家中侄儿。
“只要还未成亲,咱家就还有机会。我这就去喊向阳上门求亲去。”钱夫人想了想道。她家生意全靠张家扶持,她实在不愿意与张家淡了关系,若张楚姑娘能嫁入许家成为家中一份子,她也就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钱夫人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打定主意之后就将药房里的许向阳给扯了出来,直接告诉了他张楚与葛宇轩的亲事,又说了自己的盘算,道,“向阳,虽说这葛宇轩乃举人老爷,可你本身也不差。依照你与楚楚姑娘的缘分关系,只要你开口求亲,楚楚姑娘一定会考虑考虑的。”
许向阳挠了挠头发,纳闷道,“伯娘,哪有跟妹妹求亲的道理?”
钱夫人一愣,上上下下打量许向阳好几眼,皱眉道,“妹妹?你只当楚楚姑娘为妹妹?你就没有一点点别的心思?”怎么可能?向阳若是不喜欢楚楚,怎么会对她那般上心?当初又是教认草药,又是教炮制药材的,后来更是为了楚楚的几个疑问查遍医书,不寝不寐。
“是啊,若是爹娘能生个如楚楚妹妹这般聪慧爱学医的女儿就好了。”许向阳颇为感慨道。许家两房只有他跟向欣姐姐两个孩子,偏向欣姐姐身子弱胆子小,每日只学些诗词书画,不通医术。若他有个楚楚这样的妹妹该多好。
“向阳,你真这般想,没有哄骗伯娘?”钱夫人仍是有些不甘心道。
“伯娘,这有啥真真假假的,我回屋制药去了啊。我还得送楚楚妹妹一盒玉容膏做贺礼呢。”许向阳说完这话转身就回了药房,准备为张楚制作玉容膏。
这玉容膏是许向阳研读各种药方之后,花费五年时间精心研制的一款药膏。因其功效为淡斑消疤嫩肤,故称其为玉容膏。此次回乡,一是听从师命,悬壶济世,二是为楚楚妹妹送上玉容膏。
这玉容膏功效虽好,但保质期短,他回乡之后就着手制作玉容膏,倒还没来得及去张家坝见见楚楚妹妹。
“师兄,师兄,楚楚姐姐许人啦。”许向阳的小师弟从门外跑了进来,满头大汗,一惊一乍道。他这师兄除了研读医术,炮制药材,配制药方的时候积极些,别的时候能急死个人。这下好了,把好好的楚楚姐姐给弄没了,也不知师兄是否在意?
许向阳皱了皱眉,暗道,好生奇怪,怎么大伙儿老将自己与楚楚妹妹比作一对,他们明明是兄妹呀。他爱医术,楚楚妹妹亦是,虽不是亲兄妹,但甚似亲兄妹。
“别吵,快帮我配置玉容膏,还添几味药就好了。”许向阳扯着师弟帮他制作玉容膏,两人费了一夜功夫,次日药膏方成。
药膏成了之后,许向阳也未耽搁时间,当即备了马车,拎着师弟怀揣着玉容膏就去了张家坝。
此时,天不过大亮,张家众人正聚在一块儿吃着早饭,许向阳马车到的时候,东边的朝霞还未褪尽,天边尚有一片余红。
虽已分别六年,但许向阳仍如当年一般,见面就爱扯着张楚谈论医术。今日自然也不例外,他看了张楚第一眼问道,“楚楚妹妹,多年不见,想来你医术也精进不少?”
多年未见,许向阳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医成痴,“我不过是学个皮毛,哪配的上精进二字。倒是许哥哥入了京城拜了名医,想来长了不少本事。”
如许向阳这般心思单纯之人,日后定能学有所成。她学医术,不为救人,只为救己,不曾开方开病,也未研究疑难杂症,她只是日复一日的研究背诵啸啸提供的医书罢了。真论起来,于医术一道,她也只是纸上谈兵,哪敢跟许向阳相比。
“人说学海无涯,医学一道亦是如此。若配的上精进二字,只怕得跟师傅那般悬壶济世数载才成,我还早着很呢。”说到师傅,许向阳脸上一脸崇拜。如师傅那般为万民义诊方能称为医者。
众人闲聊几句,张楚派人端了新的茶点上来,又细问了许向阳这几年学医经历。许向阳当即将自己所学所得,不解存疑的地方全番告知张楚。若不是张楚背了系统提供的几十本医术,还真听不懂许向阳说的话。
许向阳说十言,张楚才堪堪能回一句,就是如此,一旁的小师弟也佩服到不行。
“楚楚姐姐真是厉害,师兄的话除了师傅,很少有人能听懂的,没想到楚楚姐姐还能与师兄交谈,太厉害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这般就好了。”小师弟颇为羡慕道。他实在是太敬佩师兄了,方才闹着爹爹答应他与师兄南下,沿途行医救人。
“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医术罢了,真论起来,比不得小师弟厉害。”张楚看了眼许向阳的小师弟,见他两眼冒光的样子颇为可爱,没忍住拿了块牛轧糖与他吃。
许大哥这位小师弟,瞧着倒跟小妹巧巧似的,活泼可爱。这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神清澈,活泼机灵,一看就是个心思纯净之人。
“师兄,你快出去,我与楚楚姐姐有要事商谈。”小师弟突然面色一变,挥着两只手将许向阳给赶出门去。
许向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谈草药论药方的么?好端端的将他赶出来作甚?
“楚楚姐姐,救命呀!”小师弟红着脸道。
这哪里是位男儿郎?明明是个女娇娥嘛。这位女娇娥是许向阳师傅唯一的女儿,从小痴迷医术,被其父充作男子长大,虽是女儿身,却是男儿心,励志要与其父一样行遍天下,挂铃救世。偏从去年来了月事之后,她娘管她管的严厉,寻常时候不准她出了内院大门。若不是她从小学医有些自保手段,给自己抹了易容膏贴了假喉结,又求到她爹心软开了后门方有机会南下行医。不然此时,她只怕还在学习绣花烹饪呢。
小师妹换了月事带后,夸赞道,“楚楚姐姐心思真巧,这月事带比之前的好用多了。姐姐可有存货卖些给我。我还得在许家住上一段日子,实在是不大方便。”
“家里还有一些,送与你就是。不过你年纪这般小,竟能走南闯北,当真厉害。”如小师妹这般特别的女子,实在是稀少罕见。张楚见了,少不得问了她一些路上见闻,风土人情。
这位小师妹可比许大哥有趣多了,说话也逗趣好玩。不说张楚,就是宋氏,张艳,张巧几人也被吸引了过来,听她说这外头的见闻趣事。
小师妹从衣食住行说到生活习惯,又从言行举止说到风土人情,从北说到南,又从东说到西。说到了山川河流,又说到沙漠戈壁,诙谐的语言描绘出不同的风景人物,听的宋氏等人哈哈大笑又惊叹连连,就连隔壁的何老太等人也给吸引了过来。
许向阳哀怨的看了一眼小师弟,这些话题有啥好玩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些差异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他还想跟楚楚妹妹谈谈医术上的事儿呢。
“叔叔,婶婶,我们且先回去了啊,过几日再来玩。楚楚姐姐,这玉容膏特别好用,你记得一日敷上三次,这一瓶用完就会有明显效果的。”临走的时候,许向阳方才记得将玉容膏交给张楚,小师妹见了,忙跟张楚细细说了这玉容膏的用法功效。
宋氏听了惊喜道,“若真如此,那楚楚的脸岂不是能恢复如初了。两位大夫,可真是谢谢,谢谢你们了。”说到最后,宋氏竟微微有些哽咽。
“肯定可以的,姐姐脸上这疤痕年月虽久,但保养得当,颜色浅淡,涂上此玉容膏,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初。”小师妹一脸肯定道。说完此话,她又悄悄的拉着张楚走到一边,再次感谢张楚为她保密,没将她的身份告知许向阳。
张楚点头笑道,“妹妹且放心,此事自然由你告知许大哥。这儿姐姐也祝妹妹早日心想事成。”
小师妹顿时满脸通红,期期艾艾道,“姐姐,我的心思当真这般明显么?
“妹妹莫要担忧,以许大哥的迟钝,只怕只有你挑破心思,他才明白。”张楚笑着说道。许大哥这全副心思全在医术上,旁的都迟钝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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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听此嘿嘿嘿直笑,“可不就是,当初我家医馆的药娘看中了师兄,总爱寻师兄说话,师兄则次次与她讲解一遍药经,医理。从那以后,我家那药娘见着师兄都是绕道走。我看许大哥是把所有人都看做楚楚姐姐,以为大家都如楚楚姐姐这般勤学好问呢。”
看着小师妹蹦蹦跳跳的身影,张楚微微一笑,也不知许大哥何时能开窍能看明白小师妹的心思。
“楚楚,快,快回去涂这玉容膏试试。”许向阳师兄妹走了之后,宋氏连连催着张楚回屋涂抹玉容膏。若楚楚脸上没了疤痕,她这一颗心也算能放下了。
张楚洗面之后,慢慢抹上这玉容膏,此膏呈深黑色,涂在疤痕上微微有些刺痛发热感。按照许向阳所言,此瓶玉容膏是按照她的情况特制的,药效比寻常玉容膏要强些。
等到许向阳师兄妹两人继续南下行医的时候,张楚脸上的疤痕已经看不大明显了。许向阳曾想将此药方赠给张楚,被张楚直言拒绝了,“许大哥,这款药膏很是好用,你且减少药量减轻药效重制一番。我想这寻常女子都愿意买来护肤。许家也好趁此赚上一笔,也算许大哥为人儿子的孝心了。”许大哥心性高洁,济世为民,然而圣人也得吃穿,他凭着白身四处闯荡,伯父伯娘定会不安。
许向阳不通生意之道,也不在乎这黄白之物。不过他到底是个孝子,听了张楚的话后重新研制了玉容膏,而后将药方给了爹娘,自己则甩手不管,带着自己的师弟继续南下行医。
葛宇轩上京参加会试之前,张楚脸上的疤痕基本已经消掉了,浅淡的痕迹若不细看很难发觉,若略施粉黛,则与旁人一般无二,看不出半点疤痕。张艳见姐姐脸上疤痕浅淡之后,日日要为她施粉抹面,弄发换装。
对张艳而言,看姐姐一日美过一日,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葛大哥,此去京城参加春闱,还望你一路平安。”会试在乡试次年春季举行,故又称为春闱。天印府离京城较远,约莫有一个月左右的路程。未免路上耽搁发生意外,葛宇轩则与好友一道年前上京备考。临去前,葛宇轩见了张楚,将张宝生推拒的玉簪给了她。张楚则送葛宇轩一份绣竹笔袋,以及各种吃食干粮。
这古代科考不易,葛宇轩能走到这一步,实在艰难。此一去,不求他金榜题名,只盼他一路平平安安。
“楚楚妹妹放心,我定平安归来。只盼着楚楚妹妹在家安好,莫要过多操劳。”葛宇轩温柔说道。此话说完之后,他实在没忍住,又唠叨几句,生怕张楚在家受累受苦,竟是将大小事情都嘱咐一遍。
“葛大哥,你莫不是被话痨给附了身,你且放心吧,有我们兄妹,铁定能将姐姐照顾的好好的。倒是葛大哥,若是金榜题名,小心被人榜下捉婿。”张文白了眼葛宇轩,将姐姐拉到身后说道。
葛宇轩看了眼张文,心道,自打他与楚楚定亲之后,这孩子爱拆他台。待他日后回来,可得好好教导教导他。想来他是最近学习任务较轻,方才有这么多时间与他置气。
“楚楚放心,这榜下捉婿,捉的是两厢情悦,并非一厢情愿。”自古就有榜下捉婿一说,但并不是说捉完就回去拜堂成亲。有时候图的不过是个喜气,真正成的少之又少。
“文弟放心,此次进京,哥哥先为你攒攒经验,待日后你入京考试,也能少走些弯路。”葛宇轩细细说道。
他这番说词当即得了宋氏的感谢,至于张文则被宋氏训道,“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你葛大哥什么脾性你还不知,尽说下胡话吓唬你姐。”
葛宇轩看了眼乖巧听话的张文笑了笑,而后躬身施礼道,“叔叔,婶婶,几位妹妹,还有哥哥,弟弟,我此去数月,劳您们挂心了。”说完此话,又对张楚施了一礼,“楚楚妹妹,且等我一等。”
待他金榜题名,定为楚楚妹妹换上凤冠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