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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

大冷天里, 田里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 只需隔个几日稍微看下就成, 并不用早出晚归的在地里忙活。这日子一闲, 是是非非就又多了起来。

这日, 张家坝又来了个新话题, 一群女人聚在一块儿讨论的是唾沫横飞, 再细看,刘氏也抱着喜郎参与其中。

“张老四家的香胰子,你们买了没?那么点个东西还要九个铜板, 真黑心,咋不抢钱去呢。”平日里与宋氏不对付的一个村妇磕着瓜子儿撇着嘴道。

香胰制成之后,宋氏想都没想就先拿着香胰去村里售卖, 哪晓得村里人一个不买不说, 闲话倒是半点不少。这事情都过了三日了,一群女人聚在一块儿的时候还会翻出来说嘴。

刘氏喜欢听人说长道短, 最喜欢的则是听人说四房的坏话, 仿佛这样就能显得她家多么体面似的。

“三娘啊, 张老四家那香胰送几块给你家用了没?效果真有秋娘说的那般好?我看是吹牛吧。”旁边一个妇人连痰带瓜子壳的呸在地上, 斜着眼睛看向刘氏问道。

刘氏嚼了口山芋干子, 慢慢回道, “送了,抠的很,一家就给了一块。做了那么多, 怎么着也得一人送一块吧, 一家一块怎么好意思拿的出手的?我看这东西不好用,涂在手上一股子中药味,哪有清水洗的自在。”

“乖乖,这么个烂东西还卖九文钱,心真黑透了。”众人七嘴八舌批判道。

“张老四家见天的胡扯八搞,如今又变着花样骗乡亲的钱,我看他家是穷疯了。”最先挑起话头的女人微微有些不屑道。好好的日子不过,尽是瞎折腾,自己是虫是龙还看不清楚么。

“可不就是穷疯了。张老大家女婿有钱,张老二夫妻能苦能干,三娘家都住好房子了,这不就显得他们家又穷又寒酸了。以前吃一锅饭倒是看不出差距来,如今这一分家,可不就显眼了。”一旁的女人附和道。她虽跟宋氏无仇无怨,但她厌恶张宝生,当初不过是乡里乡亲间拌个嘴,逗个趣,就算偶尔间玩笑开过了,但也不该就此嫉恨上啊。张老四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还小,不就是说她家丫头脸上破了相漏了福气么,有必要故意不跟她家换些稻种么?不就是种子挑的好么,拽的跟什么似的,呸。

五个女人围在一块儿说着张家四房的坏话,恨不得五张嘴就能将他们一家给压趴下来。

风言风语的,宋氏又不是聋子,还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她家里人坏话的?宋氏肚子里也攒了一肚子气,只如今她也没这闲工夫搭理这些小人。有这跟人掰扯的闲功夫,倒不如跟夫君一道去镇上再卖几块香胰了。

村里人看不上他们家里的香胰,那就不卖给他们了。当初考虑到乡里乡亲,她家还故意便宜了一文钱,既如此,直接去镇上售卖得了。

张宝生跟宋氏一气之下,背着箩筐带着干粮就去镇上叫卖。两夫妻半辈子头次做生意,还真有些束手束脚,嘴笨脸薄的,很多事情都得一点点摸索。头一天,两夫妻是怎么将香胰背去镇上的,又怎么将香胰给背了回来,因着两夫妻回来时脸色不大好,又得了村里人不少冷嘲热讽。第二天,两夫妻咬着牙,鼓着气,掐着手掌心逼着自己张开嘴说,一整日只卖了一块香胰出去。第三天,两夫妻一到镇上就开始叫卖,上午卖了两块,用过中饭后,两夫妻咬了咬牙,挪了个地方售卖,又卖了两块。第四天,两夫妻一边沿街走着,一边叫卖着,村里人碰到他们几次,见他们吃了一肚子冷风还没卖出一块那个什么香胰,故意说道,“张老板,日后发了大财可不能忘记乡里乡亲啊。”

遇到这个村里人之前,两夫妻已经卖了二十块了。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没卖出去,就被人给瞅见了。

两夫妻赚了钱,哪里还会生这些小气,就是觉得微微有些好笑罢了。他自己家日子也不好过,他不想着好好挣钱养家糊口,却跑来嘲笑他家。依两夫妻来看啊,就是自己不勤快,还见不得旁人勤快,恨不得大家一起穷一起懒才好呢。这种小心思太常见了,傻子都能看的透彻。

两夫妻迎着冷风,早出晚归的售卖香胰。这个期间,张楚没有提供任何意见,有时候必须得自己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香胰是给爹爹长经验,结人脉的小物什,若爹娘不能靠着香胰挣出个结果来,那她后续新研制的产品给爹娘售卖也是徒劳。

这人啊,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情,若爹娘真没那个能力,那她就没必要铺那么大摊子,不然最后吃苦受累的还是爹娘。

好在爹娘虽受了挫折,但都没有退缩。他们的成长,张楚肉眼可见。第八第九日的时候,张宝生跟宋氏已经不单单靠走街串巷叫卖香胰了,他们刻意结识了四个货郎,以九文钱一块香胰的价格卖了四十块出去,而这一日,一百块普通香胰也就只剩二十块了。

到了第十日,张宝生跟宋氏穿上了一件最体面的棉衣,脸手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这一日,他们准备去敲大户人家的门,上门售卖。

张楚跟钱夫人签合同那日,许向阳曾说过上门售卖的话,张宝生听在耳里也记在了心里,只是他们脸皮薄嘴巴笨胆子也小,不敢随便敲门罢了。但这九日的售卖经历,让两夫妻尝到了甜头,也增加了胆量。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夫妻特意逮着买香胰的四位货郎聊了许久,晓得了镇上大户人家看门奴才的性情,不外乎是舍几个小钱,卖几个笑脸罢了,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用害怕。

院子里,邓氏见四房夫妻又背着个箩筐去镇上,悄悄撇了撇嘴。难怪村里人说他们家人穷疯了,还真是。

两夫妻不管身后的风言风语,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镇上,他们去了城东的杨老板家。听货郎说,杨老板一家子都是和气人,看门的奴才也好说话,不会用鼻孔看人,夫妻听了就准备自己也上门试试。

正如货郎所言,杨家看门的妇人是个和善人,圆脸,矮胖身材,说话慢吞吞的,但热情体贴。听张宝生说他们是来卖香胰的,圆脸婆子慢慢说道,“好好好,这天冷,你们先来屋子里头坐会儿,躲躲风。我去里头帮你们看看里院的丫头们要不要买,那些个小丫头最爱买些稀罕玩意了,你这东西我听不大懂,估摸着她们会喜欢。” 说着慢吞吞的去了里院喊人。

张宝生夫妻还在感慨大户人家下人屋子都是砖瓦房的时候,远处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入耳的声音渐渐变大,却原来是圆脸婆子将内院的姑娘们给喊了出来。

都是些十几岁的姑娘,穿的崭新的棉衣,脚踩厚厚的棉鞋,脸蛋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可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没少。

姑娘们一进屋就大声问道,“香胰呢,快把香胰给我看看。”

宋氏这香胰刚拿出来,就被十几个姑娘给团团围住了,待她把香胰一一发给姑娘们后,就听见她们微微有些失望的声音道,“这个香胰不好看,也不大好闻。”“就是就是,样子也不好看。”“老板,你们家这莫不是假东西吧?”

张宝生听了先是一愣,而后才明白过来,怕是这家的主子得了钱夫人的上品香胰,身边伺候的丫头瞧见了也一并喜欢上了。

正如张宝生想的那般,这些姑娘们还真是通过钱夫人知道了香胰这样的好东西。相比较张宝生这边卖的艰难,钱夫人那儿则要顺利多了,她的至交好友都是些不缺钱财的主,缺的只是合心意的好东西罢了。她们自己用的好,自然会推荐给亲朋好友。张楚做的香胰不论从色泽,香味还是效果都很好。使用过的夫人小姐就没有不喜欢的,一传十十传百,没几日就帮钱夫人打开了市场。与此同时,香胰这个名字也悄悄被人们认可。若不然只凭圆脸婆子一句话,哪能喊出这么些姑娘出来。

“姑娘们说的是钱夫人卖的上品香胰吧,我家这香胰虽说形状不好,但价格公道不说,这效果也半点不差。”待姑娘们抱怨完了,张宝生才一一回道。

“你说效果好就效果好啦?”一个耳朵上戴了朵小银花的姑娘鼓着脸问道。

“自然是真的,咱们镇上现如今可没有香胰售卖。钱夫人家卖的是上品香胰,我家卖的则便宜些,这么一块才十文钱。姑娘们不信,可以几人合买一块试试,若是用的好了,下次再买也成。若姑娘们还是不信,找些清水过来,试用一下也行。”宋氏一旁接过话道。

众人觉得有理,从圆脸婆子那儿弄了盆热水过来,又让在厨房里烧柴洗碗的翠柳洗手试试。翠柳在手上涂了涂香胰,随意这么搓了搓,这水顿时变黑了,与此同时双手也变白净不少。翠柳新奇的将手举到自己面前看了看,又闻了闻道,“哎呀,真的有效果哎。咦,这草药味好像也没那么重了,仿佛里头还是有些淡淡花香味的。”

见真有效果,姑娘们顿时也不挑剔了,爽快的拿了钱一人买了一块香胰,买好之后,又围着宋氏求道,“这位娘子,你家可不可以下次再弄些味道香些的香胰过来呀。”姑娘家的,可不就喜欢味道香香的东西。

宋氏满口答应,他家这普通香胰也不全是中草药味,普通花香味的香胰之前在街上的时候就给卖光了。

夫妻二人临走的时候将试用的那块肥皂送给了圆脸婆子,再三道谢后相携回了家。只用了十天,他们就卖光了所有香胰,除去送给亲眷的跟打折卖给货郎的香胰,他们一共赚了九百一十文,再减去给闺女的三百文成本钱,一百文独家售卖权钱,实打实赚了五百一十文。若是每天都卖,一个月至少净赚一吊多钱,一年至少十二吊,十年就是一百二十吊。宋氏这么一路走回家,一边跟张宝生算着帐,算到最后她惊奇道,“哎呀呀四哥,我咋越算越觉得咱家好有钱呢?我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发财了发财了。”

张宝生无奈的看了眼宋氏,她这都算到十年后了,能没钱么。

两夫妻到家的时候,不过刚过中午,此时邓氏屋子里头围了好些人。却原来今日镇上的赵老板派人给张柔送了二十斤白面,十斤油过来。村里人闲着无聊,就过来瞧热闹,拉关系,想着以后能靠着张柔高价将粮食卖给赵家。

众人为了抬高邓氏,少不得要扯出个人来踩一踩。正巧张宝生夫妻回了家,见两人一脸狼狈,少不得故意说道,“四老板发完财舍得回来啦?”这人还算说话含蓄的,有的人直接道,“有的人啊,活的比乞丐差不多,天天在镇上乞讨,难怪看不得旁人好了。只是再怎么红眼病,也不能坏亲侄女姻缘啊,这可是要遭报应的。”“可不就是,老古话可是说了的,宁毁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只有黑心肝的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是柔柔她娘性子好,要是我,铁定让她好看。”

众人嘻嘻哈哈边笑边说,张宝生没说话,只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张柔以及一脸幸灾乐祸的邓氏,勾唇嘲讽一笑,拉着宋氏就回了家。

回到家中,宋氏这眼睛水就淌了下来,张宝生忙怜惜的用手去擦,只是这泪却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也不知是何缘故。

她明明都不在意了,可就是觉得委屈的慌。做个好人怎么就这般难呢?

外头说话声越来越大,估摸是故意让宋氏跟张宝生听见,说的越来越离谱,也越来越过分。好些莫须有的罪名竟是也往他们夫妻两人头上按,宋氏实在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就准备去院子里跟人干架。

“娘,这位叔叔说是要找您跟爹的。”张楚适时的出现在房屋门口,在她身后,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两手拎满礼盒一脸恭敬的看着她。而在张家院子大门外,停了一辆四轮驴车,驴车上还放了些布匹黄酒啥的。

宋氏有点懵,在大房里可劲嘲笑四房的村里人并亲妯娌也有些懵。

一下子,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大伙儿不约而同的看向宋氏家门口。

这张老四家不会真发了大财了吧?

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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