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曦微露。
赵波在一次电话声中被惊醒,这次,不同以往。
总统秘书温平在这清晨的光景中已经站在了赵家院落外,似是到了才给人打电话。
七点不到,夏季的天两得比较早。
院子里的树木上依旧有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温平的声音在电话那传来时,赵波猛然惊醒,睡意全无,连忙翻身起床,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奔下楼开门。
大抵是知晓赵波此时并未起床,温平见人穿着睡衣出来,也算平静。
颔首招呼:“赵市长。”
“温秘书长,”他回应,而后侧开半边身子让人进来,见眼前人穿戴整齐,稍有些面色绯红:“让温秘书见笑了,未来得及换衣服。”
“是我未看清时间,叨扰了,”温平开口,话语谦逊。
“我们书房聊,”说着,赵波伸手欲要将人往楼上引。
温平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一会儿要随阁下外访,时间不多,就不上去了,简单将事情告知赵市长我就走。”
这话稍有些刻意,上一句说未看清时间是假,赶时间是真,所以会在这七点未到的清晨登门拜访。
温平的到来,让赵波不得不多想,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总统阁下首席秘书长在天将亮的清晨登门拜访?
一瞬间,他心底有种隐隐的不想的预感。
而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准确的。
赵家客厅玄关内,温平与赵波二人对面而立。
当温平将关于华铭的事情告知赵波时,他的震惊如大白天见鬼别无二样。
何等感觉?
大概是帝王身边的人晨间笑颜盛开到你跟前来说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扔给你一个人烫手山芋。
“华铭的事情兹事体大,阁下将如此重任交到赵市长手上,赵市长可得好好把握,市长上去该是何等位置,不用我说了吧?”
明明是个烫手山芋,可温平这一番话说出来,好似徐启政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恩惠,且还是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将这个恩惠给他的。
若赵波此时是个初出茅驴不谙世事的新人,怕当真是要信了这句话了。
赵波一时之间找不到言语来回应温平。
良久,秉着多年政坛经验,他除了谢主隆恩还有何等话语可言?
温平望着赵波,笑了笑,心中有一道思绪快速涌过。
“时间尚早,我就不打扰赵市长休息了。”
闻言,赵波会以微笑,微微伸手,送温平离开。
2008年,6月28日清晨五点,因知晓次日要同阁下出访,定了晨间五点的闹钟,闹钟将响,电话响起,他接起,只听那侧阁下清明的嗓音传来:“晨间去赵市长家见过此事告知下去。”
“明白,”温平回应,但他知晓,清晨的这通电话不简单。
昨夜以下定论之事,若无更改他从不会特意再打电话告知。
“顺便告知赵市长,此时、是安律师替他谋求来的。”
众人皆知,赵家继女安隅并不受宠,且身在赵家多年深居简出,若非徐四少将人娶回家,只怕是无人知晓这继女的存在。
且婚礼不久前,有人隐隐爆出赵家对这继女并不友好,更甚是偶尔能听见打骂声,当然,这消息并未太过长久,极快被人删除。
但该知晓的人,知晓。
安隅与赵家关系如此薄弱,更甚是隐隐有些有仇的迹象,此时不缓解,且还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
可换一个角度想,倘若是赵波办事不利,碍于关注率太高,阁下届时若是将人处罚了,还能落得一个大公无私的名头。
徐启政这话,让温平有一秒的愣怔,
“明白?”见温平久为回应,徐启政问了嘴。
温平一震,随即极快回应:“明白。”
赵家,二人道别,温平将行至门口台阶,被赵波一句话给唤住了步伐,只听他小心翼翼开口道:“不知阁下为何如此,烦请温秘书指点一二。”
话语直至,按照原先的剧本,温平只要道一句这是安律师替你谋求来的福利,这件事情本也该结束了。
可猛然间,温平脑海中出现的,是那日总统府院落里站在樱花树下的女子,她着一身棉麻长裙披散着长发的温婉模样,那样的安隅与在法庭上大刀阔斧舌战群儒的安隅不同。
那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美好的不像话。
于是、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绕了个弯,又狠狠的收了回去。
“我是临时收到的消息,还请赵市长见谅。”
言罢,他转身离去,上车,坐在后座将掌心狠狠的往西装裤上按了按,擦去湿漉漉的汗水。
七点半,总统府停机坪处,温平跨步上飞机,此时,总统阁下与内阁成员早已到齐,就等他来。
走近,只见徐启政在翻看这手中的文件,冷冷问了句:“办妥了?”
温平点头。
实则,妥了吗?并没有。
若在古代,他的言行无疑是杀头之罪。
谎报、瞒报圣旨,轻则杀头,重则诛九族。
坐下,温平伸手倒了杯水,狠狠喝了两口。
压住心头的燥縢之意。
而这方,温平走后,赵波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清晨,温平亲自带着阁下的意思前来,说不震惊是假的。
昨日夜间,华铭在监狱暴毙,清晨,徐启政便将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自己,为何?
是允以重任吗?不见得。政途行到如今,最怕的是什么?
是凭空而降的灾祸,现在的他,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在往前一步,便能在权力之巅获得立足在之地。
他想伸手去高攀,前方若无人拉他,上不去。
可若是和后方有人在挖他的墙角,亦是如此。
华铭的这个案子,干的好,或许他能凭借着民众的高呼声往前够一够,
若干的不好,多年努力付之一炬。
徐启政将赵波逼上了梁山。
思及此,赵波坐在沙发上,抬手,狠狠摸上脸面。
不久前,赵景尧被调回首都,而今日,他接管华铭的案子,如若这一切是一盘棋,那只能说这盘棋下的够大。
“父亲,”楼梯口,赵书颜穿着睡衣站在身后,轻柔的话语响起。
赵波闻言,回眸,见她站在身后问道:“吵到你了?”
实则,刚刚温平在楼下同赵波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
只是一直不敢下来而已。
“吵到你了?”赵波问。
“没有,”她答。
而后,赵书颜去餐室倒了杯水,递给了赵波,望着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父亲是不想接华铭的这个案子吗?”
许是没想到女儿会跟自己聊这些,赵波有些诧异。
“您刚刚跟温秘书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她说。
“政坛水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波端起手中杯子喝了口水,微微叹息了声。
“政坛固然水深,可从古至今并没有人能白白坐上高位的,父亲何不将这个案子握在掌心,去搏一搏,往高位够一够?山芋固然烫手,可饥饿时,它可以令人饱腹。”
赵书颜的话语说的很平淡,从某种角度来说,估计是跟胡穗待在一起久了,身上隐隐有了那种专门对男人言语的语调跟表情,且还拿捏的非常到位。
清晨,赵波正烦躁时,赵书颜这温柔的话语声出来,且不说说出来的话有没有效果,但却能抚平他的情绪。
“您现在这个位置上,身后追兵不断,倘若不尽快将位置腾出来给有需要的人,难保您会成为下一个华叔,政坛上的最见不得拦路虎,父亲苦心孤诣拼尽全力行至如今总不会甘心就此退休回家养老吧?眼下阁下将这个事情交给您,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您与金字塔顶端,只剩一步之遥,女儿未曾历经过政治斗争,自也不知晓这其中的险恶,可我知晓,退一步是走,搏一搏也是走,父亲可以选择有利于自己的。”
赵书颜温柔的话语,特意把控的腔调,在这个烦躁的清晨无疑是抚人心的。
赵波望着赵书颜良久,微微叹息了声:“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闻言,赵书颜心里一咯噔。
握着杯子的手狠狠白了白。
这话,说不扎心是假的。
一句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多令人痛心?
“有景尧哥就够了,”她虽是笑答,可面上的僵硬未曾消散。
“景尧?”提起赵景尧,赵波内心的波动更大了些。
“可还是有何顾虑?”
“政坛上走的太快不见得是件好事,”这就是为何徐君珩明明可以一步登天,却还是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原因。
“景尧刚调回首都,若此时我在被委以重任,只怕,会树敌。”
“政场上怎会没有敌人?敌人分明处和暗处,若借此事将隐在暗处的敌人勾出来在一网打尽岂不是很好?”赵书颜的心狠吗?
狠。
她年纪轻轻算计安隅的时候不折手段,
可以说,安隅人生中第一个老师便是赵书颜。
这个看起来软弱无力的豪门之女在现实中将她一个大嘴巴子甩醒。
“绝处逢生、父亲,涅槃而出的人才配坐上高位。”
清晨,胡穗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赵波的身影。
起身,下楼。
尚未走近,便听见赵书颜最后一句话,她步伐站定,原以为二人会借着言语。
却不想,许久,都未曾听到声响。
于是,拢了拢身上睡袍,抬步下楼。
“怎么起这么早?”胡穗目光落在父女二人身上,浅浅问道。
“睡不着,便起来了,你怎么没多睡会儿?”赵波问道。
“想着你醒了,下来做早餐来着,”话是如此说,胡穗也如此做了。
她的成功不在于只会说,胡穗想来是个言行合一的人。
正因为如此,在赵家即便是没有生养也坐稳了市长夫人的高位。
清晨,有关部门将京西监狱的暴毙案开了场新闻发布会,发布会指出,此次事件将列为严重案件,因案件的重要性,且由首都市市长赵波做专项组组长,调查此次案件。
一定要差个水落石出,给民众给百姓一个交代。
发布会足足开了四十分钟。
市长办公室里,关山站在赵波身旁全程看完了发布会,而后略带担忧的目光落在赵波身上。
后者未回眸,便已知晓。
“很疑惑对不对?”
“有些,”关山直言。
有疑惑,有诧异。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案件都不适合放到赵波手里,不管处于臣子的角度,还是出于亲家的角度。
一旦这中间有什么隐情,导致办事不利,那么丢的不仅仅是赵家的脸面。
还间接性的丢了徐家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