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雨绮一动不动的呆了很久,一直到临近清晨,她才恍然的站了起来,点燃了屋子里的油灯。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
手指拂过被云恪肆虐过的唇,唇角还残留着他淡淡的血气,让顾雨绮忍不住想呕吐,却又吐不出来,那种感觉让她的脸色益发的苍白。发丝在两个人的拉扯之间已经变的十分的凌乱,顾雨绮下意识的拿起了桌子上的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替自己梳理已经打结了的长发。
前世的一幕幕,又在脑海之中回放,恍惚间她好似回到了无尘宫,所谓无尘宫就是拘禁过她的冷宫。宫舍里除了一张床,一面她随身带进去的小小铜镜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冬天很冷,她和胭脂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面胎已经板结了。根本抵御不了京城冬季的寒冷,她们会将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相互依偎在一起,裹着被子。饶是这样,还是冷的睡不着。
胭脂不像她,多少还习过一些武,身子单薄。一到冬天就不住的咳嗽,可是为了怕惊扰到她,她一直强忍着。她们每日的饭菜不过是一些冷了的东西,有的时候有,有的时候没有。那时候她为了能让胭脂过的稍微好一点,只能自己在院子里下套子,捉鸟下来,她还偷过无尘宫池塘里面的鱼,没有炭,她只能去偷偷的拆其他宫舍里面的窗户来烧。那时候她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胭脂的身体能稍稍的好一点,这样她才不会寂寞,她也努力的让自己尽量的忙起来,这样她才会暂时忘记云恪。
有一次她偷鱼被一名管事太监发现了,告去了张宛仪那边,张宛仪来了,身为贵妃。仪态万方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容貌依然美丽出尘,她的身段依然苗条婀娜,可是她呢?面黄肌瘦,一头乌黑的秀发变的毫无光泽。张宛仪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湖丝做成的长裙,用金银相间的丝线绣着艳丽华贵的牡丹。
她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如同九天玄女一般俯视着一个卑贱的凡尘之女,让她忽然很想笑。张宛仪真的不适宜做那样的打扮,美则美矣,却多了几分浮夸,少了她本身几分清水芙蓉一样的秀丽。
可是她是贵妃,而她则只是一个待罪被罚入冷宫的才人。
张宛仪按照宫规要处罚她,是胭脂上前怒斥了宫人对她的怠慢,这傻丫头一心的维护她,却不知道这些都是张宛仪授意的。
张宛仪想要折磨她,让苦难的生活磨掉她的美貌,磨掉她的才气,磨掉她的一切。
胭脂因为顶撞张宛仪而被掌嘴二十,张宛仪宫里的管事太监真的下的了那狠手,愣是打掉了胭脂两颗门牙,满脸都是血,双颊已经完全变了形。
那时候她怒了,趁押着她的侍卫们不注意,一飞脚踹在了张宛仪的肚子上,然后飞扑到她的身上,拳头就像是雨点一样砸向了张宛仪。她打落了张宛仪的凤簪,扯破了张宛仪的衣襟,甚至还想如同泼妇一样划花张宛仪的脸,就在她将全部的愤恨都砸向张宛仪的时候,她的手被一个人紧紧的拉住。
她回眸,看到的是云恪那双如同冰雪一样无情而冰冷的双眸,他的眼底满是怒意。
“亏着宛仪还在朕的面前替你求情,说你在这里过的不好,求朕来看看你,你就是这么对待一个同情你的人吗?你还有没有心!”冰冷的话语从云恪的双唇之中一一的溢出,他用力的一推,将她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她那时候有了片刻的惊慌,随后恍然明白,自己又中了张宛仪的计谋。
张宛仪故意激怒了她,她知道胭脂是她的软肋,她事先已经差人去请了云恪,刚才的一幕不过是故意激怒她,让她发疯罢了。依照张宛仪的性格,看管住自己的侍卫们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况且刚才她打了张宛仪那么多拳,在场那么多的宫女太监还有侍卫,怎么会没有人来阻止她?
他们都是事先串通好的,久等云恪来看到这一幕。
顾雨绮急了,跪着爬过去抱住了云恪的腿,“陛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恪一脚蹬开,她被踹翻在地上,愕然的看着他如同保护一件珍宝一样扶起了张宛仪,亲自为她整理的发丝和衣襟,温柔的问她,哪里伤到了。。。。。。
那时候顾雨绮觉得自己真的好傻。
也就是那时候,顾雨绮彻底对云恪死了心。
他为什么总也不听自己的解释呢。。。。。。。为什么?难道张宛仪所作的一切都是对的,而她就是错的吗?她真的是太傻了,以为穿越女就是开了金手指一样的存在,以为她拥有美貌,拥有穿越者的优势,就能完完全全的占据那个男人的心,原来,真心什么的,抵不过那个女人的阴谋诡计。
她全心的付出,都抵不上那女人微微的一皱眉,轻轻的一呼痛。
梳子拉扯到自己的发丝,传来一阵撕痛,将顾雨绮的思绪瞬时给拉了回来,她茫然的看向铜镜,镜子里的人已经泪流满面了。
顾雨绮匆匆的擦去了自己的泪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一弯,想要挤出一抹笑容,却发现笑其实可以比哭还要难看。
眼睛是肿的,唇也是肿的,脸色白的吓人。现在她的样子白天是见不了人了,若是这样出去,被母亲看到,必定会猜担心,会追问,她不想让梁怀玉知道她和云恪之间发生的事情。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顾雨绮趁着天还没亮,溜出了房间,拎起了一桶水,一咬牙,从头浇到了脚,随后又光着脚在地上来回的走了好几圈,感觉到从里到外的寒,她才趁着没人又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快速的换掉湿衣服,她用干布将自己的长发擦了擦,这才躺倒了床上。
顾雨绮以为自己现在的体质会很难生病,毕竟从十岁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她愣是健康到一次都没病过。
好在,她这么可劲的折腾,在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病意,骨子里朝外冒着寒气,而皮肤上的温度却是不断的升高。她把自己给折腾发热了。
胭脂早上进来,看到的就是裹着被子哆哆嗦嗦的顾雨绮。
她大惊失色,忙唤来了梁怀玉,顾雨绮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将梁怀玉又吓了个半死,这外面正在闹瘟疫呢,看顾雨绮这模样。。。。她简直都不敢想,虽然顾雨绮和她保证说有方子可以治疗瘟疫,可是伤口在别人身上自己不痛,但是轮到自己的女儿病倒,做母亲的哪里有不担心的。
顾雨绮百般安慰和解释让梁怀玉相信她只是伤风发热而已,梁怀玉嘴上安慰,心底却是吓的要死。
梁怀玉还是不放心隔着门唤来了春杏,让她请大夫过来,但是城里的大夫现在都已经忙的屁打脚后跟了,等了好久才请来一个大夫,一件是隔离区,大夫又不肯进去了,大夫也怕死啊。
就这样折腾了好久,大夫隔着门看了看顾雨绮,这才确定顾雨绮只是受寒了,梁怀玉现在才完全的放下心来。
顾雨绮服了药就睡下了,她生病了。自然不用去伺候云恪了,这样也好,本来顾雨绮就不知道该怎么再去面对云恪,现在这种尴尬的时候,不见比见面要好。
听闻顾雨绮病了,云恪的眉心皱了起来,昨夜她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说病就病。他很想去看一眼,但是碍于身份,他还是生生的忍住了,他料想那女人是借装病来摆脱他,这点认知让他很不高兴。
顾雨绮的病断断续续的病了六天,人也瘦了一圈,倒不是那大夫的药没有用,而是顾雨绮不想自己那么快就好起来。
外面的情况如同上一世一样在上演着,六天,江夏城死了很多人,难民开始暴乱,打砸店铺,抢夺粮食和药材,云擎带着兵满江夏城的转,抓疫病的患者,抓暴乱的难民,平日繁华无比的江夏城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有不少难民从别的地方逃难过来,城门不得不再度封闭,这下就是云擎也有点感觉到有点应接不暇。
京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时奢华嚣张的贵胄们现在也开始惶惶不可终日,粮价如同吹了起一样的飞涨,偏生还有好多店铺压着粮食不肯多卖,只盼望着价格再涨一些,他们可以赚取更多的钱财,相比较他们的贪婪,顾雨绮名下的两件店铺和一件药材铺就显得十分的突出了,虽然他们也涨价了,但是已经比其他的店铺低了很多,而且货源充足,只要有人买,他们断没有压货不卖这一说,所以他们的声誉与日俱增。
因为顾雨绮店铺的举动也在一定的程度上稳定了京城的物价,这还得了朝廷的注意,毕竟在大难面前,能做到这样的已经算是有良心的商户了。
太子云玄因为四处的瘟疫,水灾已经是被景帝所诟病了,而京城飞涨的米价让一些勋贵之家也有点吃不消了,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家中都有田地,可是今年瘟疫横行,水灾泛滥,城门关闭,各家农庄里面的东西都运不出来,一是怕被抢,二是到了京城也进不了城,所以他们有的已经不得不拿出真金白银去购买粮食,偏生那些该死的商户还奇货可居,囤粮待涨,这就叫他们怨声载道,连带着也埋怨上了太子殿下,怨他监管不利。为了挽回些许的声誉,云玄不得不纡尊降贵召见了京城几个大的米商,让他们开仓卖粮,与其说是让,不如说是求。
米商们见有机可乘,纷纷提出了各种要求,云玄只能黑着脸一一的听着。相比较与这些奸商,没给太子殿下提要求,反而答应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的那几个商铺掌柜的就得了太子的赏识,那几个掌柜都是顾雨绮店铺的。也就是说,顾雨绮的店铺已经成功的入了太子的眼。
云翼看到云玄这焦头烂额的,自是开心的很,他也没闲着,努力的寻找药方,因为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谁要是能拿出治疗瘟疫的方子那就是奇功一件。他将京城的名义都请去了王府,日夜的钻研。
云恪身染瘟疫的消息传回了京城,云翼也只能望天长叹一声,这人怕是活不了了,可惜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栽培着云恪,他如今也算是进入了兵部,只等着他能赈灾立功,云翼就让德妃再给景帝吹吹风,将他的位置提一提。
德妃娘娘贤良淑德,自然不能在景帝的面前给自己的儿子争什么,但是给云恪争一下就不一样了,云恪的母亲已经死了,是她养大的,外人眼中,她对云恪比对待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就连景帝都对她这样的举动赞赏有加。
所以一旦云恪赈灾的任务圆满完成,德妃就有借口再到景帝面前提一提云恪了。
只可惜现在的云恪身陷江夏城,凶多吉少,就连德妃都觉得十分的晦气,自己多年的经营,在云恪身上下的那么多的功夫,眼瞅着就要打水漂了。所以她已经将目光放在了张宛仪的身上。
张宛仪是丞相之女,张丞相权利那自是没的说,可以和太子殿下分庭抗礼。云恪的线断了,若是云翼能娶了张宛仪就等于抓住了张丞相。
京城之中的种种一如上一世一样默默的进行着,只是少了顾雨绮,少了一点什么,不过大的趋势依然照常推进着。
在江夏城城北的郊外,每天都会烧尸体,那些都是得了疫病亡故的人,每天到了傍晚,烧尸体的焦臭味道会随着夜风吹入江夏城,更给这座城池笼罩了一层死寂的气息。
张宛仪这一世真的没有能拿出方子来。
又过了几天,云恪站在窗口望着城北方向升起的浓烟,心潮如同外面的恒江水一样翻滚奔流。上一世,不眠不休找方子救自己的真的是顾雨绮!暗卫按照顾雨绮所说的地方,找到了那本古籍,上面记载的内容与顾雨绮所说的一模一样。木双杂血。
她真的没骗自己,而是上一世自己刚愎自用,已经先判了顾雨绮的死刑,所以才会将她所有的话都当成无理取闹。
他的手猛然按在了窗棱上,手指深深的扣在窗棱的木头上,用力的指节都在发白。
他真的错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坚信的东西已经完全的崩塌掉。
原来上一世,顾雨绮不光是口口声声的说爱他,也是这么去做了。只是他被太多的东西所蒙蔽,没有察觉到真正关怀自己,爱护自己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
心不可自己的痛了起来,她死前那决绝惨烈的目光在他的眼前浮现,那是蕴含了多少的怨,多少的恨,多少的不甘才能汇集成那样的目光。所以这一世,她会躲着自己,会害怕自己,甚至想要离开自己。。。。。。。
心底好似被人用钝刀一点点的划过,那种痛,不尖锐,却是销嗜着他的血脉。
原来,他也在意她,只是他不知道。。。。。。等她死后,他会怀念她的笑容,她的话语,甚至连她的飞扬跋扈都存在他的心底,记忆是如此的深刻,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是因为讨厌她,而不是在乎她。。。。。。他惦念了她几十年,甚至连死都不愿意放过她,原来不是恨,而是爱。
他没察觉到的爱。。。。。。。。
云恪的身形晃了一下,心底的痛让他几乎没有站住,他怔怔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隔着薄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皮肉下的跳动,沉稳有力,却又带着一丝紊乱,满满的,涨涨的,似乎都被一个女人的名字给涨满,那就是顾雨绮。
他很想见到她,马上,想到这里,他猛然的转身,打开了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她的房间双门紧闭着,只有胭脂端了一个小凳子在门口做着针线,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晚,她想将手里的那块手帕尽快绣好。
听到脚步声,胭脂抬起头来,见到来人是云恪,她慌忙站了起来,屈膝行礼,“奴婢参见殿下。”
云恪不耐的一挥手,绕过了胭脂就要推门进去,胭脂却跑过来紧紧的拉住了房门,“殿下,我们小姐在睡觉,您这样闯进去于礼不合。”
云恪本是想一掌将这个不识相的人拍开的,但是手抬了一下却又放了下来。
这丫头是顾雨绮所珍视的人,若是他动了她,只怕顾雨绮对自己更是又气又恨了,不行,他不能在现在火上浇油。
“本王有事要见你们小姐。你进去通传一声。”云恪耐下了性子,缓声说道。
胭脂这才放下了紧张兮兮的手,她不是不害怕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都叫她很是心惊胆颤,上次在护国寺,他还出手将她给推开,害的她昏迷了好久。
但是为了顾雨绮,她也不的不阻拦住云恪,胭脂是憨了点,但是不傻,她跟着顾雨绮这么多年,看得出来顾雨绮对这个男子也是又恨又怕,所以有什么事情,她要先挡在顾雨绮的前面。
云恪是看在胭脂是一个忠仆,也看在顾雨绮的情份上不与胭脂计较什么。
“殿下稍等。”胭脂这才推门进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顾雨绮听。
“扶我起来吧。”顾雨绮皱眉听完之后默默的叹息了一声,躲了这么多天了,该来的总是会来,她总不能生病生一辈子吧,况且这两天她的病已经全好了,是她还死赖在房间里不愿意出去。
要见的人始终是要见到的,顾雨绮明白她是躲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