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丛愣怔了下,呆呆接过礼物:昨天不是送过了么?
不一样。裴斯年踩了油门驱车朝前而去。
他没立刻送沈丛送家,载着他在城里兜风。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被风一吹,他们能清晰感触到一座城市逐渐陷入黑夜,也能看到江边浴火,翻涌的海风,喧嚣又熙攘的人群,甚至还路过了华新高中
因是暑假,在夜幕下的华新高中一片死寂,门口两排路灯孑孓亮着,像是等待游子回家的老母亲。
我以前,在那所高中念过。裴斯年状似不经意间说起。
沈丛那句差点脱口的我也是被生生吞了下去,假装惊讶道:是所不错的高中。
如果说是校友,那他就得承认以前知道裴斯年,那又怎么解释现在?
而且,他不能让裴斯年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个乖乖牌。
裴斯年心情不错,我侄子今年也要在这里念高一了。
你侄子也挺不错的。沈丛赞赏道。
毕竟能考上华新一中,学习成绩当是一等一的,又多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几乎汇聚了日后上211/985的高中生,华新也在不断引导着学生。
高中,正是学生三观形成的重要时期。
晚上八点,他们从长长的华阳大桥路过,对岸燃放怦然燃放着绚烂的焰火,与河水相映成趣,显得更为灿烂,站在桥上能把美景尽收眼底。
沈丛激动下车,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焰火不断窜上天空,在空中变成各种各样毛茸茸的动物,熊猫、狮子、长颈鹿、小猫、小狗应有尽有,憨态可掬。
好好看!他没忍住露出笑,松快赞赏道。
裴斯年站在他旁边,望了眼焰火,又望了望沈丛露出今日第一个欢畅的笑,一时没忍住牵住了沈丛的手,确实,很好看。
掌心被温热包裹着,沈丛像被烫到了似的,瞳孔微睁望着隔岸焰火,僵着手不敢挣脱,也不敢回握。
在这样喧嚣又安静的气氛里,他胸腔里早溢满了小小的感动,软得一塌糊涂。
今晚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是裴斯年认真准备的。
他认识裴斯年六年,可他们真正相识四十八小时不到,可裴斯年却每次约会都考虑得十分细心周到,还十分体贴
不是他一个人认真对待约会。
明天就要上班了。沈丛紧张着,随意扯了个不是话题的话题。
裴斯年沉默了下,道:大熊猫,很可爱。
沈丛疑惑:?
裴斯年察觉他乖乖的没挣扎,不由的靠得他近了些,道:我抽空带食物去看它们。
沈丛眼睛一下在黑暗里亮了亮,呼吸微微凝了凝,望着空中焰火,心情也跟着砰砰砰绚烂起来,还拿有节奏的掂了掂脚尖。
裴斯年,要来看大熊猫。
那,他又能看到他了。
看完隔岸焰火,裴斯年送沈丛回家,抵达小区门口已经是九点了,他下车送沈丛,好好休息。
沈丛?这位是谁啊?
不远处传来喑哑成熟的声音,打断了沈丛唇边的话,伴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沈丛顺着声源处望去就见高高瘦瘦的青年双手插在裤兜里。
他发丝稍长用皮筋扎着,眼角眉梢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在两人跟前站定后歪着头,目光不善落在裴斯年身上,你好像,有点眼熟啊。
谢大哥?沈丛见了来人有点惊喜,忙迎上去露出个灿烂的笑道:你从国外巡回演出回来啦?
这人叫谢执,是他竹马。
谢沈两家是世交,长辈关系不错。谢执比沈丛大一岁,从小一起长大,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
长大后沈丛跑去当了人民教师,谢执凭借极高的音乐天赋成为了优秀的小提琴手,入了国内一流的交响乐团,时不时就要巡回演出。
因着嫌麻烦,谢执懒得找房子经常跟沈丛当邻居,缺个吹风机或者拖鞋,经常敲门找沈丛借。
生活得,比较散漫。
裴斯年敏锐嗅到一股敌意,伸手斯文笑道:裴斯年。
丛丛,对他都笑得没那么灿烂。
他燃了一江焰火才换了丛丛一个笑,可对面这人却轻易就得到了。
这第二日就见家人,节奏快得超乎沈丛想象,他满心忐忑,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把相亲对象给暴露出来,怕被父母全程问候一边,于是他干咳了声道:我朋友。
谢执勾唇邪笑,大咧咧勾过沈丛肩膀歪着头,懒洋洋伸手握住裴斯年的手道:谢执,啊,介绍一下,我是丛丛的童养夫。
交握的手,却没松开,反而越握越紧。
双方视线交接,像遇到天敌似的无声闪着刀光剑影,眼底笑意越来越冷。
谢大哥?沈丛挣了挣桎梏他肩膀的那只手,有点不高兴道:你又乱开玩笑。
谢执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开玩笑,经常对别说沈丛是他童养媳,他是沈丛童养夫,大家都当笑话听,可沈丛多多少少是不舒服的,他并不喜欢开乱七八糟的玩笑。
且,他不希望裴斯年误会。
两人默契松手。
谢执皮笑肉不笑道:你看,你都知道是玩笑了,你朋友也肯定知道是玩笑啊。
裴斯年眯了眯眼睛,笑意不减道:谢先生的玩笑,确实很好笑。
他望着那只搭在沈丛肩上的手,垂在裤缝间的五指渐渐握紧,眼底氤氲着暗流。
太亲密了。
谢执勾唇,放开怀里的挣扎的沈丛,状似随意捏了捏沈丛的鼻子,哄道:好啦好啦,回家啦回家啦。
沈丛揉了揉鼻子,咬了咬唇转头跟裴斯年挥挥手道别,还想说点儿什么又被谢执催促,也不等谢执就蹬蹬瞪跑进了小区,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站在路灯下的谢执收敛笑意,睨了裴斯年一眼淡淡道:丛丛心思单纯,不会喜欢像裴先生心思这么复杂的人。
那谢先生这么紧张做什么?裴斯年慢条斯理理了理袖扣,上了车侧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威胁。
谢执轻嗤:威胁?
他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歪着头道:裴先生难道不知道,我和丛丛早就同居了么?
裴斯年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笑意却未曾减弱一分,问:你是他男朋友么?
如果跟人有确定的关系,丛丛不可能再跟他相亲。
良好的修养让谢执没法说谎,他蹙了蹙眉,倏然察觉跟前出现的情敌跟往常不同,不仅仅更难缠,反击手段更加准确直直戳中他的要害。
纵然他跟沈丛关系再好,可始终差一道坎儿。
裴斯年见他神色,心中了然七八分,抚了抚沈丛系的领带将诸多不安给硬生生抚平下去,驱车驶入夜色中。
当晚,裴斯年又窜稀了。
他,根本就不能吃辣,偏偏还死撑着吃完了所有的辣味烤肉饭。
裴景出门给他买药,顺利拿到两天电脑游戏使用权,兴高采烈准备熬夜奋战在副本前线。
潜水两日的好友曲星洲提着两瓶红酒深夜上门,裴景老大不高兴招待了下,接着把人晾晒在一边打游戏。
你哥最近心情好么?曲星洲小心问。
裴景眼神都没给,游戏键盘敲得啪啪响,想当然道:不好!
天天窜稀,哪个心情好得起来?
曲星洲一拍大腿,叹了口气,心下了然。
估计,是相亲失败了。
不过都这样了,裴斯年白月光还没瞧上他?这会儿裴斯年指不定多难过呢他又瞅了眼沉迷游戏的兔崽子,摇了摇头道:白眼狼,没心没肺。
这话当即把裴景惹怒了,直接拿键盘朝曲星洲身上砸,边砸边骂:谁TM白眼狼?你TM来我家蹭吃蹭喝你才是白眼狼!谁没心没肺了!我小叔叔疼得要死要活的时候,是劳资买的药!你TM滚在温柔乡,有什么资格说劳资!
这一通狂吼乱揍,愣是把曲星洲单方面虐,更别提裴家人在打架这事儿上天赋异禀,在这小混蛋没进网瘾戒毒所前,打架是一把好手,揍人压根就没学过客气。
更何况,多少压迫多少反抗。
裴斯年压迫他,他就反抗到曲星洲身上去!
曲星洲被键盘砸到了角落,拿着抱枕缩成一团,直呼小祖宗不好惹。
裴景可没空跟他瞎比比,揍够了人抱着键盘重新打游戏。
裴斯年从卫生间出来脸色苍白,觑见曲星洲随意在沙发上落座:你来做什么?
你昨天失恋我没来,今天我来慰问慰问,曲星洲斟酌措辞,走过去充满慈爱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外面都是大森林,别总想着掉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下一个更好。
裴斯年目光沉沉看他,不语。
你这领带怎么那么素,不都喜欢深色系的么?曲星洲觉得不该戳死党伤疤,是以随意岔开话题,有点意外掀起一边眉毛:不过,这领带做工很一般啊改天我送一条给你。
不一般。
?曲星洲一脸疑惑。
沈丛送的。裴斯年淡淡道。
曲星洲瞳孔震惊:!!!
裴斯年抚了抚四手结,道:他给我系的领带。
被一口狗粮砸得猝不及防的曲星洲豁然起身来,缓缓吐了个艹,插着腰在他跟前徘徊了下,由衷为好友感到高兴:真成了?我当时我当时只是猜测他那样乖的人应该是喜欢像班长那种斯文安静的人。不过这发展是不是也太龙卷风了??
相亲每个步骤,他们都当做一个项目讨论过。他还出了不少主意,可也没把期待值拔高。
毕竟那位,高中对裴斯年就冷冷淡淡,就算想接触认识,那位还真就一溜烟跑了,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裴斯年。
这,这真成了?
裴景杀掉一个怪,凉飕飕道:都是套路,你们大人真是太复杂了,还是我们小孩单纯,单纯的人表示,就很不喜欢你们这群复杂的人。
裴斯年望向裴景。
小叔叔,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我们单纯的人就是不爱你们复杂得跟黑炭一样的人。裴景打游戏有点儿飘,尾巴都翘起来了。
曲星洲紧张给小孩儿递了个眼神:
闭嘴吧你!小心被挫骨扬灰。
裴斯年淡淡道,你的游戏,没有了。
裴景:!!!
第6章 06.看电影
有件事,沈丛没说谎。
他们家确实是开武馆的,他未来也确实可能继承武馆。
但他却不能像武馆内其他师兄弟那样再上场跟人切磋比试,更不能像儿时所有人期望的那样摘下一枚枚金牌,将惊鸿武馆的名字发扬光大。
不苟言笑肃然严格的父亲沈世昌,从小将他当做衣钵继承人培养的,四岁生日就开始教他习武。
沈丛天资聪慧乖巧听话,吃得了苦,又怕粗粗的藤条落下来打手心,又害怕父亲动怒生气,一点都没叛逆过。
像他这样乖巧又斯文,生得白白净净,跟沈世昌坚毅凛冽且又粗犷勇敢的硬汉一点不像,倒更像柔弱的画家母亲梅忆楠。
梅忆楠生得婉约如三月春花,说话轻声细语像耳畔呢喃,做事温温柔柔满慢条斯理,却也最是怕疼,最是不喜男人们争夺打架,一有烦恼便将自己锁在画师里画画。
梅忆楠为沈丛习武一事跟沈世昌吵过一次,可却抵不过沈世昌强势。
于是,梅忆楠画画的时间又长了许多。
随着年龄渐长,沈丛被灌输着要将继承武馆的压力,也确实靠着不懈努力,挨打不喊疼,摔倒自己爬起来,一遍又一遍练习十四五岁时,沈丛在武术上已超出同龄人太多,沈世昌甚至带着他参加过国内外无数武术交流和研究,因为生得斯文乖巧,不少叔叔伯伯都喜欢逗他,都打趣说是打架得像个书生。
所有人的觉得,沈丛将会继承武馆像父亲一样取得全国武术冠军。
少年时的沈丛,曾坚定不移的认为那就是他的宿命。
是他唯一的梦想。
高二那年,他跟谢执参加夏令营在山上遭遇暴雨,谢执不小心踩滑朝山坡下滚,他眼疾手快拽了前面的沈丛一下,两人慌张下抱成一团滚下了山坡,所触之处全是乱七八糟的野草和碎石。
滚动得速度加快,他们身上的伤口也被扯得更开,在谢执脑袋将要撞到石头时,沈丛拿右手裹住了他的头,将人护在了怀里。
好不容易停下来,谢执脑袋在磨蹭下撞出了血,脸色苍白又虚弱,他抽动了下手慌乱焦灼,脑子嗡嗡嗡响说:沈丛沈丛我、我的手怎么办?好像、好像动不了了
那时,谢执拉小提琴在同龄人中已小有名气了。
拉小提琴的手,都十分金贵。
沈丛右手手臂像要碎裂了似的却没吭声,他咬着薄唇踉踉跄跄起来,费劲将他扶起来:去、去医院。
谢执脚崴了,不得已将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脸上的血液被雨水一冲便显得十分可怖,他脑子昏沉沉靠在沈丛肩头,粗喘着气道:走不了,我不行了。
说着,就晕了过去。
沈丛不敢停留,将同等身量的谢执背起来,顾不得右手剧烈的疼痛踉踉跄跄下山,雨水不要命的蔓延过发丝、耳朵、脸颊,不断模糊着沈丛的视线,背后电闪雷鸣,树枝咯吱咯吱疯狂颤动,像每一下饱含力量的雷电就要劈到他们身上似的。
搜救队的人在山下找到他们,沈丛一放下谢执就晕了过去。
不过好在谢执受了伤不重,稍稍调理就能恢复了,不会耽误他拉小提琴。
但沈丛右手骨折,加上长时间移位使用,那只手被医生处理后打上石膏,就算恢复70%,却再也不能恢复成原来那样,也不能像师兄弟那般放开切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