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银盘,高悬夜空,今日良辰美景,不知明日能否共赏。
小晚觉得腰里有些膈应,伸手一摸,竟是摸出几颗栗子,不知是哪个小家伙撒娇时塞进她怀里,此刻才发现。
安宁的夜色里,剥栗子的声响极清脆,小晚三两下就剥出一颗圆滚滚完整的栗子肉,却是用牙齿咬住一半,另一半要往相公嘴里送。
凌朝风嗔笑着,到底是从了她。咬下栗子,娇妻笑靥如花,又剥出几颗,直到所有的栗子都吃完了,她的双唇,便是被自己温柔的包含住了。
清明月色下,缠缠-绵绵的吻,仿佛是要恩爱给天上的神仙看,虽然他们没有这般心思,可天庭上神的确看在眼里,而后心中默默算计,倘若叫穆小晚去赌裂缝,凌朝风能翻天吧。
“相公,不知怎么,那天听你说我吓得半死,可那天之后,我心里就不害怕了。”
亲吻过,小晚靠在凌朝风怀中缓缓喘着气,安然看着中秋月色,笑道:“你若不答应带着我一起上京自首,我可能就会害怕了。”
凌朝风说:“如今霏儿和霁儿大了,你不在身边他们也不会饿肚子了,往后我还像从前那样带着你,去哪儿我们都在一起。自然,不会总丢下他们,孩子们大了,带着一起出门也不难。”
小晚心满意足,但还是轻轻叹:“我错手害三娘溺亡,你又失手将人打伤致死,我们算不算难夫难妻,我们是不是戾气太重,才总缠上这样的事。”
但她虔诚地说:“这件事过去后,我们要做更多更多的好事,帮更多更多的人,行善积德,来化解这些罪孽。”
凌朝风道:“不是罪更不是孽,你不要压在心上。“
小晚愣了愣,但旋即就点头:“我听相公的。”
话音才落,楼下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小晚往底下看,一眼就看见霈儿的身影。她刚想出声,被凌朝风拦住,而后悄悄下楼来,尾随霈儿来到厨房。
霈儿在给阎王爷爷送吃的,正努力将一只大烧鹅塞进烟袋,忽然听得门前脚步声,赶紧扯下来,捧着一只烧鹅腿,转过身,竟然是爹娘来了。
“霈儿,饿了?”小晚走上来,担心地问,“霈儿是饿了吗?”
凌朝风将灯火点亮,目光扫过厨房,他也不知道厨房里是不是缺什么,但他们的动静引得彪叔和张婶也来,听说霈儿在拿吃的,彪叔哈哈一笑:“傻小子,烧鹅凉了腻不腻,姥爷给你下碗面条卧着可好?”
小晚忙道:“他应该吃了不少了,再吃该停食。”说着擦了擦霈儿的手,抱起小家伙,与众人道了安,便带儿子回楼上去。
彪叔收拾了一下厨房后,就和妻子回屋里,张婶端来热水给他洗手,见丈夫眉头紧锁,自然要问:“怎么了?孩子吃两口有什么呢。”
彪叔摸了摸烟枪想抽烟,可大半夜的,还是作罢了,但他神情严肃地对妻子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吃霸王餐的老头子,把我们霈儿带走的那个人?”
张婶点头:“当然记得,那老家伙怎么了?他又来过了?”
彪叔说:“他来之前,厨房里偶尔就缺吃的,来过后更是少得厉害,特别是过节的日子。你看他头一回来我们店里,点的都是我的拿手菜,他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张婶懵懵地问:“这该怎么说?”
彪叔道:“我怕吓着你们,再加上店里乱七八糟的事,有时候我就不说了,可总是少吃的,我管着厨房的账,我心里不踏实。”
他们很清楚,凌朝风是不会和他们计较什么账的,但这事儿并不小。
记得之前丈夫嚷嚷过两回,但抓不到小贼也没损失太多东西,就作罢了,后来不听他嚷嚷了,张婶以为就没事了,此刻才知晓,竟是回回过节都少吃的。
彪叔神情凝重地说:“今晚厨房里有一整只烧鹅,我预备明早热了给你们下碗面码在面上,霈儿手里只剩下一只腿,他是有多大的肚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吃完一整只烧鹅?”
张婶怎么觉得,越听心里越毛,背上也凉飕飕的,担心地问:“难道我们霈儿中邪了?被什么东西缠在身上了?”
彪叔摆手:“那也不能,可这件事,我该不该告诉朝风,没头没脑的,我从哪儿开始说?”
三楼卧房里,霈儿被抱回来,小晚摸摸儿子的肚子,软绵绵的并没有吃得很饱很撑,问他他也说没吃几口,小晚再三叮嘱夜里不能多吃,霈儿答应了,撒了会儿娇就假装睡过去。
小晚拍拍他,见儿子睡熟了,给他用椅子挡住床,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凌朝风在屋子里看着两个小的,夫妻俩都不知道厨房一直少吃的,只是担心霈儿贪吃伤了脾胃,商量之后如何教导儿子,便也早早睡了。
地府里,阎王爷看着那只被扯掉一条腿的烧鹅,呵呵苦笑,而他今晚,竟然没胃口。
虽然身在地府,也知道三界的事,天下又要不太平了,近来已经有人被妖魔吞噬,阴魂无法归入地府,不得超生不得转世,生死簿上又乱了。
“这才过去五百年,天庭元气尚未恢复,若是又大闹一场,如何了得。”
阎王老爷叹息,翻了翻面前的生死簿,这半年,好多幼小的女孩子被勾去名字,他们的死因各有不同,但这些孩子都有个共同的来处,就是学堂。
“学堂,竟是成了吃人的地方。”阎王老爷合上生死簿,三界浩劫在即,凡间身在三界中,自然难逃,却不知这一次,能化解劫难的,是人是神还是鬼。
夜阑人静,已过子时,涵元殿依然灯火通明,内侍们将一大摞折子从清明阁搬来,以为是皇帝要通宵处理公务,却不知寝殿内,是皇后坐在灯火下,将奏折一本一本地看。
这些奏折里,不少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皇后督办女学的善举,但也不乏有血有肉的官员,痛心疾首地陈诉皇后此举的诸多不妥,以及好几桩呈送到刑部的人命案子。
不知看了多少本奏折,皇后已然头晕眼花,项润走到她身边,拿下妻子手中的折子,吹灭了一旁的灯火,扶着她的肩膀往榻上去。
似烟起身,腿一软,跌在了丈夫的怀里,皇帝紧张地问:“烟儿,你怎么样了?”
想到那些惨死的孩子,想到那些被拐卖不知去了何处与爹娘分离的孩子,想到那些带着希望和喜悦进到学堂,转瞬就堕入地狱的孩子,皇后心如刀绞。
她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腕,颤颤地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项润早就与几位大臣商议过皇后此举是否妥当,奈何妻子一腔热情,他不愿打消她的信念和热血,虽然隐患重重,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不能行,在那时候,皇帝也对这一切抱有希望。
他的二皇姐远嫁晋国,那是一个从前将女子与牲口同等对待的国度,可是他的姐姐从点点滴滴做起,以柔弱之躯改天换地,解救整个国家的女子于水火。
于是皇帝认为,在早已开化的大齐国土上,推行女学,也是行得通的。
然而结果恰恰相反,几乎没有哪几个地方还能坚持的下去,如此残忍的现实,以及面对一些势力对于后位的压迫,皇帝选择了暂时的沉默。
没想到,穆小晚成为了皇后的眼睛和耳朵,让她听见了,看见了。
搀扶妻子坐下,似烟气息沉重,皇帝去将灯火一盏一盏熄灭,从光明到黑暗,皇后仿佛能感受到孩子们的痛苦,但丈夫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感受到一丝安慰。
皇帝道:“已经出了的事,我们一桩一桩来解决,暂时停了女学,追责地方的责任,这些事就交给朕来办,待事态平息,我们再商量下一步。”
似烟情绪低落,曾经的信心荡然无存,轻声道:“皇上,这件事我不再管了,我的干政,才是激怒那些人的根源,我心里明白。这个世道,终究是容不得女子与男人并肩,更何况是站在您的身边,他们不能容忍。”
皇帝冷静地说:“你现在情绪激动,过几日我们再商量。待小晚入京后,你随她出宫去转转,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