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彪叔到达京城,接张婶回黎州的那天,毕夫人的案子有了结果,正如毕振业所听说的,她将被发配流放到西平府。
西平府乃是昔日大齐与梁国、赞西三国交界之处,贫瘠穷苦,但太上皇项晔称帝后,派重臣花重金兴建,再有太上皇几年前打下了梁国,使得梁国成为大齐的领土,如今的西平府已非山穷水恶之地。
但路途遥远不假,千里之路,发配流放之人要靠双脚走过去,大部分人会死在半道上,毕夫人这般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柔弱妇人,眼下酷暑将至,这一趟去所将要遭受的折磨,远比死罪更可怕。
最终,在毕振业的努力奔走下,以及得到二山的帮助,求得刑部通融,准许母亲入秋后再动身前往西平府,若不然酷暑炎热,她必定会死在半道上。
郎中府里,毕振业登门来感谢二山,事情到了这一步,娘亲和孩子的死都有了交代,其实毕夫人遭受怎样的责罚,二山和连忆都不在乎。
若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如今也不过是句体面话,毕竟接下来毕振业和寒汐要面临的,是之后大半辈子的痛苦。
他们兄弟俩在前头说话,连忆帮着张婶收拾行装,她预备了一些托张婶顺路带给母亲的东西,以及祝贺凌朝风成亲的贺礼,满满当当装了一大口箱子。
张婶笑道:“往后我可不敢来了,不然来一次你准备一次,又花钱又费心思,我要成了讨人厌的亲戚了。”
连忆说:“您千里迢迢来照顾了我一个多月,把我养的白白胖胖的,您这么说,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张婶温柔地说:“好孩子,这次的事你虽然吃了苦受了伤害,可是你看,二山总算是个可靠的男人对不对?你们好好地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官场里朝廷里,还会有很多大风大浪等待他,伴君如伴虎,连忆啊,我把二山交给你了。”
“我会看好他,您放心。”连忆笑悠悠道,“倘若他将来有了二心,您可要来给我做主。”
“他敢!”张婶嗔笑,“他哥哥第一个先打断他的腿。”
如此,过了端午节,彪叔便带着张婶回家了,两个孩子将他们送到京城门下,张婶便叫他们赶紧回去。
马车缓缓远去,张婶侧身回望京城高大巍峨的城门,彪叔搂住她的腰肢,说:“小心,别掉下去了。”
“那你抓紧我。”张婶笑道,“我还想再看一眼。”
“看看吧,也许咱们不会再来了。”彪叔说,“我知道,你始终不喜欢这里。”
张婶摇头:“我早就放下了,这辈子兜兜转转最后跟了你,兴许是老天爷的安排,我心存感激才是。”
彪叔说:“这几年好些了,其实早些年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后怕。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喜欢皇帝的女人,还带着你逃跑。”
“我不是他的女人,我只是梁国和大齐的棋子。”张婶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的男人,“我这辈子,只做过你的女人。”
“下辈子还是。”彪叔说着,紧紧搂住妻子,被张婶嫌热要推开她,两人说说笑笑地,一路奔回黎州府。
凌霄客栈里,小晚早就望眼欲穿,每天一早就带着霈儿在路口张望,这一天,终于见到彪叔高大的身形驾着马车回来,霈儿欢喜地跑上去迎接。
一个多月不见霈儿,可把张婶想坏了,抱着胖孙子又亲又揉,见小晚走来帮忙搬东西,她故意将小娘子上上下下打量,问道:“如今,真正是我家媳妇了?”
小晚红着脸,赧然道:“还没成亲呢。”
张婶已经知道了小晚险些被那个混账县太爷侮辱的事,亦是后怕不已。
问起小晚家里现在怎么样,小晚说他爹决定不再外出打工,往后在家种地养活弟弟妹妹,她和凌朝风每个月会贴补一些,她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凌朝风说赡养岳父本就是他该承担的责任。
张婶道:“三年后她们若活着出来了,那女人终究是你弟弟妹妹的亲娘,你爹也没休了她,只怕还是要回去的。但不论她怎么样,你都不要管,那样的人,就不配被善待。”
小晚答应着,把行李搬进客栈,待彪叔和婶子稍事休息,晚上一家子团聚吃饭,商量如何办婚事,并说起张婶在京城的见闻和二山家中的光景。
如今连忆身体康复了,小两口恩恩爱爱,自然不必担心,倒是那位毕夫人,落得这样的下场,可怜了一双善良的儿女。
张婶道:“毕丞相被一并责罚,在家闭门思过,两年内不得离开毕府大门,皇帝也算是看在昔日功劳上法外开恩了。但那位夫人就惨了,要走着去西平府,入了秋就动身。”
小晚在边上,听着毕振业兄妹的故事,心中感慨,倘若她的弟弟妹妹也能有这样的品格该多好。
难得毕振业竟然还能和二山做兄弟,那位毕姑娘也没有把仇恨转嫁在连忆和二山的身上,可她自己的弟弟,只知道拿石头砸她。
凌朝风在边上看着,猜得出小晚的心思,避开众人后,拉着小晚的手说:“我会想法子,请岳父送文保去好的学堂念书,他若实在没出息,那也只能这样了。文娟是姑娘,更要疼惜,将来她有什么事,我们不会不管,等她到了婚嫁的年纪,好好给她找个好人家,不叫人家拿许氏的事来为难她。”
小晚很感激,但是她说:“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不要总是操心,我会愧疚的。”
凌朝风笑道:“我这个人一出生就被抛弃,如今兜兜转转能得到这么多亲人,特别是你,就算有麻烦,也是缘分。你我之间,更是不要分的那么清楚,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
小晚娇然,轻轻推开凌朝风的手:“还没拜堂呢,哪个就是你的妻子了?”
凌朝风问:“那拜了堂之后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小晚的心滚烫起来,抿着唇,眼波婉转地望着凌朝风,黠然道:“你知道?那你给我说说。”
凌朝风欺身而上:“说不如做来的易懂,到时候,我手把手教你。”
他们虽然还未拜堂洞房,可朝夕相处经历坎坷,早已亲密无间,不忌讳说这样的情话。
小晚推开他,嗔道:“瞧着正正经经的人,欺负起人来也坏透了。”
她笑着跑开去找张婶,凌朝风跟出来,张婶见他们眉来眼去的,促狭地说:“你们可别把我夹在中间,难道回头洞房时,也要带上我?”
小晚羞得脸蛋通红,霈儿跑来拉拉她的裙子,说:“姨姨,也带上我好不好?”
凌朝风大窘,上前拎了儿子往楼上去,要好好教他规矩。
娘儿俩笑着看父子二人吵吵闹闹地去了三楼,张婶便对小晚说:“明儿一早,我们就去镇上做嫁衣,婶子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小晚赧然:“婶子,不要花太多钱,我和掌柜的拜过堂就成了。”
张婶笑:“这可由不得你,我答应过朝风的娘,一定不能委屈她的儿媳妇,你呀,安安心心做新娘。”
如此,隔天一早,张婶就带着素素和小晚到镇上的布庄,为小晚量尺寸定做嫁衣,选了最好的料子,请了最好的绣娘,约定了半个月的工期,半个月后正好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之后又去金店打金镯子打首饰,置办新家具,最远去了趟黎州府,足足在外头逛了一整天。
傍晚回家时,老远就看见客栈门前聚集了许多人,三人不免担心。
走得近些了,发现都是气势威武的士兵,他们整整齐齐地罗列在客栈门前,像一根根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是川渝军吧。”张婶说着,带了小晚和素素进门。
客栈里,凌朝风正与卫将军说话,见她们回来,便挽过小晚,向卫将军介绍:“将军,这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穆小晚。可惜将军来去匆匆,不然多留半个月,能喝一杯我的喜酒。”
他又对小晚说:“小晚,这是川渝大将军,卫将军。”
小晚恭敬地福身:“卫将军有礼。”
卫腾飞笑道:“新娘子貌若天仙,凌掌柜,你好福气啊。”
小晚低垂着目光,腼腆地后退了几步,凌朝风却抓了她的手,与她并肩而坐。
卫腾飞毕竟是有教养的人,不会盯着他人的妻子多看,但是方才乍见小晚,他心里莫名有些恍惚,好在这样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此刻只剩下祝福,更是对小晚愧疚地说:“入秋后,凌掌柜要跟我离开一个月,还请新娘子多担待。”
小晚没说什么,天黑前,卫将军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等他们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小晚才问凌朝风:“一个月要去哪里?”
凌朝风便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小晚去了地窖,小晚惊愕地发现那里堆放着无数金银财宝,凌朝风告诉她,自己明着是开客栈,其实是为朝廷敛财,从他爹娘那一代到如今,一直为朝廷做事。
小晚听得呆呆的,凌朝风说:“入秋后,我要随卫将军去开山,皇上要再建一座兵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