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颠簸。
西里尔重重地在轮椅扶手上砸了一拳,趁着轮椅侧翻之前,抓取路旁斜支着的一根铁棍,左手撑着,大跨步朝前走去。
被主人遗弃的轮椅很快被人潮推到路旁,犹如搁浅的海鱼一般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铁棍不是专门打磨过的拐杖,拄着非常硌手。他的掌心在摇动轮椅时已经擦破了皮,贴在粗糙的金属面上,登时火辣辣的痛。
西里尔倒不觉得难以忍受。和他心头如焚的痛感相比,这一点不过是盛宴中可有可无的佐料。
“就是他们!”
“是他们放魔物进城的!我认得,我早上还在城门边见过他!”
前方的人流突然堵塞,像是急流的溪水遇上了一块拦路石,水流为之一滞,撞出朵破碎的水花。人群莫名激愤着,狂吼着,想要将那块拦路石磨成齑粉,沉入溪底。
西里尔驻足看了片刻,人群层层围起,他看不清被围在正中的是哪些人。想到一路上走来看见的场景,他以为应该又是一队不幸被堵住的士兵,手掌松了又握紧,稍稍缓解掌心的痛意,就继续迈开了步子。
“什么贵族!呸!不守住城门,逃得比谁都快!”
西里尔目光一凝,铁棍撞在路旁的杂物堆上,打散了一堆瓶瓶罐罐。
那群人有男有女,粗嘎的嗓音混着锐利的尖叫,稍加分辨就能听清他们的骂词。
“大伙别让他跑了!他们不知道在哪儿藏着金银财宝,这是赶着去别地享福呢!”
“逃兵!懦夫!”
“还我贝尔,他还那么小,那么……”
女人的哭声和哽咽尤其刺耳。西里尔握紧了铁棍,毅然走向躁动不已的人群。
那根铁棍被他当作了用以驱逐的武器,将挡在身前的人一一驱散。众人见他面色阴沉,以为他也要报复那群被围住的士兵,没人和他争抢,自觉退开了几步。
西里尔被人群推搡着,艰难地走到了最前列。
“狠狠地打!把他们打死才好!”有人瞧见了他手中的铁棍,咬牙切齿道。
西里尔看了眼握在掌心的铁棍,又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眼帘,看向被围住的那群人。他的心脏在这一刻跳得格外的快,恨不能冲破单薄的胸膛,挡住那些无情落下的棍棒与掷物。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看见最外围的都是一群普通士兵,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伤痕。他们随身带着武器,但他们迟迟没有还手。自卫式的还手只会激怒这群暴.动的人群,招来更凶狠的攻击,除非他们将对方当作战场上的敌人冲杀出去,否则没法化解困境。
几名士官在用力呼喊着,想要与人群沟通,但没有人能够听得进他们的解释。
他们仍旧在努力着,直到被围在最中间的人开口道:“算了吧。”
人群的愤怒无从消减,他们只需要一个发泄绝望、失落、忧伤的窗口。被围住的士兵是无辜的,这些被迫背井离乡、家破人亡的平民,又何尝不是无辜的呢?
宜青做不出这个决定,他没有办法让他的士兵对这群平民动手。
他冷静地想着,如果是别的将领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做。莱斯曼不必考虑,平民的生死对他来说无足轻重;加百列呢?那名优秀的帝国.军人,会对着自己宣誓守卫的平民下杀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