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黄的天空压得低沉,几盏黄色的灯笼在房檐下轻轻摇晃,投在地面上的光晕也跟摇摆不定,看的人心惶惶。 一袭绛紫色锦袍的宋婉思坐在高椅上,右手扶着左手拇指上的琉璃扳指,媚眼微合。
“太后,顾长夜的人似乎已经查到鬼市那里了。”
站在门口说话的人是蜀国丞相,夏禾。
宋婉思缓缓抬起眼帘,“查到了又怎样?鬼市的底子那么脏,他根本不能从那口大染缸里找出有用的线索。”
虽然她这么说,夏禾的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忧虑。
宋婉思转头看向桌上的银盒子。
盒子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擦拭过,本身没有半点银制品的光泽,表面暗沉沉,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泛黑,盒子被一个麒麟造型,构造特殊的锁头锁住。
宋婉思抬手轻轻捏住麒麟的尾巴,将造型独特的锁轻轻提起。
“我们要抓紧时间了,必须要赶快拔掉顾长夜在朝中的势力,而且也要加紧找到打开这个盒子的钥匙。”
她说着,瞳孔中的阴影越发浓郁。
然而,当她看向夏禾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眼梢流出妩媚勾挑人心。
“夏禾,你会帮我的吧?”
夏禾看着她的脸微怔,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婉思......”
他身后的门外,一直飞蛾绕着灯笼,奋力的展翅,在灯笼上四处乱撞,然后顺着空隙,一头扎进跳动的烛火里,翅膀燃着烈火继续飞舞着翅膀,最终沦为灰烬......
......
进入伏天以后,王府里的下人们都换上新衣。
因为天气炎热,之前穿的粗布衣裳不透气,稍一活动,便捂得一身汗。
有几个人扛不住炎热,因为中暑晕倒后,顾长夜便命人找裁缝,替府里的下人们重新裁制衣裳,为他们挑选了轻薄些的料子。
换上新衣,众人神清气爽,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花枝和路嬷嬷坐在南苑里,准备用新鲜的树莓制作果酱。
路嬷嬷无意间看向花枝,发现她手中拿着一颗鲜红的树莓,人却呆怔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阿奴?你最近怎么了?”
花枝猛地回过神,眼底有些慌乱。
路嬷嬷早就看出她这几日的不正常。
经常发呆,就算不发呆,每日神情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路嬷嬷轻笑,抬手将她额角余下的一缕碎发,向上拨了拨。
“丫头,最近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可以跟婆婆说,婆婆可以想法子帮你。”
路嬷嬷的手很温暖,饶是儿时花枝的母亲,都不曾这样温柔的对过她。
花枝看着路嬷嬷的脸,心里一阵暖流。
但她遇到事情,旁人帮不了。
自打那日她和顾长夜提起阮姑娘后,顾长夜再也没有去过偏房,也没有让她到书房侍奉过。
他们在同一个王府里,却再未碰过面。
花枝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只是一夜间,整个王府里,她成了最多余的人。
除了路嬷嬷,府里所有人对她都是视而不见,也没有人叫她做任何事情,顾长夜晚上不到偏方后,她便成了一个摆设。
花枝看着路嬷嬷,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挡住黑亮的眸子,白皙的小脸上带着不适宜她年纪的忧愁。
看得让人心疼。
“是被府里其他的人欺负了吗?”路嬷嬷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切地问道。
路嬷嬷到现在还不知道花枝是顾长夜通房的事情,但这段时间也看出来很多人都不待见花枝,心中隐隐猜到,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你做错了什么事吗?”路嬷嬷又问道。
花枝摇了摇头,可转念一想,似乎是自己的问题,最后轻轻点头。
路嬷嬷浅笑,“做错了事便去道歉,想办法求得别人的原谅,你整日叹气也没什么用啊!”
花枝纠结的皱起眉头,然后声音弱弱的问道:“婆婆,若是我惹王爷生气了呢?”
路嬷嬷先是微怔一下,紧接扯起嘴角大笑起来。
“王爷又不是什么凶煞恶鬼,你做错了事诚心道歉,他也是会原谅的。”
花枝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红彤彤的树莓,思绪跟着飘远。
她是做错了事,可又觉得这事不是道歉便能解决的。
她在顾长夜面前提起阮姑娘,只是希望顾长夜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将自己心中的那份情感玷污。
就算她去向顾长夜道歉求得原谅,可若顾长夜还是强迫她做通房,她可能依然会提起阮姑娘,到时他肯定还会大怒一场。
一时之间思绪走进了死胡同里。
路嬷嬷在一旁着她发呆的样子,良久轻轻拍了拍花枝的手。
花枝拉回思绪看向她。
“阿奴,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吗?”路嬷嬷的声音亲切温柔。
花枝点点头。
她记得。
“阿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要总是急着说自己错了。”
因为路嬷嬷的话,她最近开始时常思考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的对错。
“阿奴,婆婆看得出,你比旁人自卑,可婆婆不知道你这份自卑感从何而来,你总是把自己看的比旁人低。”
花枝看着她,有些气馁的说道:“婆婆,我真的就是府里最低贱的奴隶。”
“怎么这么说自己!”说着路嬷嬷抬手打了一下花枝的额头。
花枝揉着额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地看着路嬷嬷。
路嬷嬷低叹一口气,柔声说道:“阿奴,任旁人如何看低你,但你永远不要看低你自己。”
“若是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才是真的低贱,总是你在王府里为奴,可你要自己活出骨气来啊!”
路嬷嬷的话落进耳里,变得有些滚烫,熨烫这花枝的心。
骨气,到底如何活出骨气?
看到花枝眼底的迷茫,路嬷嬷紧紧握住花枝的手,“旁人决定不了你是谁,你的命只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也只有你自己改变它,旁人说你低贱,你便要遵从别人的话永远低着头吗?”
过去,这些花枝连想都没敢想过。
顾长夜将她带回王府,他说她是王府最低贱的奴隶,她便将他的话奉为圣旨,从未想过挣扎反抗。
“如果,那个说低贱的人,是王爷呢?”
花枝看着脚尖,失落地说道。
路嬷嬷愣住。
因为她眼中的顾长夜,和花枝眼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顾长夜虽冷着脸,看起来冷漠凉薄,可却从未随意看低一个人过。
路嬷嬷看着花枝,良久,轻轻启唇。
“无论是谁,你要自己去证明给他看,你的命你自己说了算。”